沈聿卿原本挺放松的心顿时提溜起来,他悄声跟了上去,看到苏恕在上楼前虚虚地抬腿,似乎在躲什么东西,在空中停了几秒才踩回原地。
沈聿卿站在后面看到这诡异的一幕,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后面几天晚上,沈聿卿还碰到下楼闲逛的苏恕,他看了眼时间,半夜十二点。
沈聿卿感觉到不对劲,很快和苏恕的学校请了假,余曳那年还在上学,沈聿卿特别联系了余曳的老师,一个在精神病学和心理学领域颇有建树的专家。
最后的诊断是精神分裂症。
心理问题和精神疾病在沈聿卿人生里是无法填补的黑洞。
母亲骤然离世已经在他心上狠狠地划了一刀,他每年去母亲画室都以怀念和愧疚交织的心情去看一幅幅画。
在他的印象中,母亲是温柔且乐观的,她钟爱油画国画,喜好音乐舞蹈,没人能想到她会生病并以那样决然的方式离开世界。
在他长大的这些年,许多人问过他,你恨不恨想带着你去死的妈妈?
每当有人这么问他,沈聿卿总会以一种淡漠且疑惑的眼神看向对方,然后镇定地开口。
我什么要恨我妈?我妈在连她自己的生命都无法挽留,我为什么要求她救我?
这是十岁沈聿卿的回答,很多人不理解他的说法,但父亲和外公并没人斥责他的言论。于是他心安理得地把自己的想法当做真理。
他不会恨她,母亲在生病的时候连自己都顾不上,别人又凭什么用母爱这两个字要求她做什么。
而对于他来说,终止于母亲生命的罪魁祸首就是区别于肉|体的精神疾病。
再往深层次挖掘的话,也可能是当年他们的不留心不在意。
所以,当沈聿卿得知苏恕病症时,先手忙脚乱的人反而是他。
余曳的老师判断发病的原因可能是精神上受到过强烈的刺激,或者遭受过负性事件。
对此沈聿卿无法回应,因为他对苏恕的了解太少了,他试着和苏恕的姑姑或者同学去了解苏恕的过往。
可惜的是,得到的信息寥寥无几。
从老城区的人们的言论中,苏恕一个不学好的小孩儿。
而在苏恕姑姑苏芬口中,苏恕是个少言寡语的性格,虽然身上有些毛病,但整体没问题。
问了一圈他也没问明白,最后在查苏恕的哥哥周昭时,才发现点细节。
周昭是所有人中最了解苏恕的那一个,然而,周昭不在了。
想到这里,沈聿卿用手板过苏恕的下巴,直视着他黑漆漆的双眸。
“在想什么?”他问。
苏恕浓黑的瞳孔被床头的暖光照亮,他眼睫颤了一下,想躲开沈聿卿尖锐的审视。
他觉得自己需要时间来接受现在的一切,在他的认知中自己从来都是健健康康的。而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他——你曾经得过精神病。
这不亚于一次沉重的打击。
他本能地想躲,却在触及到沈聿卿眼神里隐晦的担忧时,放弃了藏匿的本能。
也对,沈聿卿比他更早面对这一切,他能陷进自己虚幻的世界里充耳不闻,而沈聿卿不能。
苏恕侧过头,在沈聿卿手背处留下一吻,用腿碰了下沈聿卿的腰,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沈聿卿刚站起来坐稳,苏恕转头扑搂住他的胸口,“我那个时候有没有做什么?”
那一个月的记忆他是模糊的,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做过什么不好的事。
起初他还想不通沈聿卿为什么对他事事谨慎,如今再细想,一切都通顺起来。
苏恕下巴贴在沈聿卿的胸口,问他:“我是不是多吃过药?你每次数得很仔细。我是不是撞到过柜子?家里的家具的棱角都是圆弧的。我是不是在那个时候搓过裤子上的血,要不然在南临医院那次,你不会那么慌。”
感受到沈聿卿抱他越来越紧,他闭着眼,声音发颤地继续说,“沈聿卿,你是不是以为我是被我哥的死吓的?”
那是无法忽视的噩梦,猝然爆裂的尸|体和迸溅到裤腿上的洗不掉的血渍,夜晚升起的冤魂和萦绕在脑海里的指责。
死的人为什么不是你?
想喘气却喘不上来,他如同被人用按在罪孽的深渊里,挣扎着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