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中国抗战胜利的日子。
果不其然,日本中年男子紧接着就是滔滔不绝:“王桑,如果当初没有你的关照,我和我的家人大概等不到回乡的日子。尤其我和我妹妹,不是你帮忙找来了大夫,我们说不定就永远留在西津了。”
薛琴脑袋瓜子轰的一下炸了。
她脑海里只有三个字:完蛋了!
叶菁菁也笑不出来。
现在是1978年的夏天,不是中日蜜月期的1980年代。
尤其西津,还经历过日军的大屠杀,几乎每一个乡镇(公社)都有烈士陵园。
你一个侵华日军的后人,当着这么多中国人的面,说他们的同事,当年对你们一家关怀的无微不至,帮了很多忙。
你现在特意提起这事儿,究竟是感恩还是故意折腾人呢?
眼瞅着王老师表情越来越尴尬,薛琴感觉自己有义务站出来。
如果不是她要在工人夜校办日语班,人家王老师还在好好的当他的退休干部,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事儿。
可她哪怕站出去,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因为这日本鬼子嘴里的都是好话。
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
但她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王老师回国以后,还怎么抬头做人?
情急之下,她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叶菁菁身上,轻轻捅了捅叶菁菁的胳膊。
叶菁菁其实也懵着呢。
她好烦这个小日本,纯粹没事儿找事儿。
实在没办法,她只能硬着头皮上。
毕竟当初工人夜校会办日语班,也是她大力建议的结果。
叶菁菁走上前,带着微笑:“川田先生,中国人身上有其他任何民族都没有的难以言喻的东西,那就是温良。温良是一种力量,是一种同情和人类智慧的力量。中国人的全部生活,是一种情感生活,是一种来自人性深处的情感,是心灵的激情,和人类之爱的情感。”
耳熟不?《觉醒年代》里头,辜鸿铭的台词。
这剧,叶菁菁前后刷了足有五六遍,好多台词都倒背如流了。
现在拿出来用,勉强也凑合。
她微微笑着继续往下说:“不仅是童年时的您,当年那些因为得不到足够的回国名额,被父母抛弃的日本遗孤,也在中国养父母的照顾下,健康茁壮地成长。成年人天然有照顾孩子的义务。”
川田先生微微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了笑容:“当然,如果没有中国人的善良,我也不能今天和大家见面。我谨代表东棉株式会社,欢迎西津纺织厂的各位同仁。”
啧,你看你看,就他这说话的风格,不知道的人见了,谁能想到他是日本人啊。
旁边那个专门负责迎接他们的日方代表,一开口味儿就明显不一样。
他再三再四地鞠躬,然后不停地道歉,因为接中国客人的大巴车在外面,他们得走过去。
田副书记都怕这日本小年轻的腰会弯断了,屁大点的事儿他有必要鞠躬一次又一次吗?
“没事没事,走走走,几步路而已。”田副书记开玩笑道,“两万五千里长征我们都走过来了,还怕这点儿路?”
川田先生哈哈笑:“是啊,我们中国朋友是不怕走远路的。”
田副书记的政治敏感度一点也不差,笑着接过话头:“只要道路正确,走远路其实也是最近的路。”
一行人往机场外去。
越走,西津纺织厂考察团的人越察觉到他们的格格不入。
从他们身旁走过的,人人红男绿女,个个衣香鬓影。
1978年的东京,不愧是国际化大都市。放眼所及之处,皆是光鲜亮丽。
跟他们一比起来,女同志还好些,一水儿是布拉吉,起码能出门。
男同志惨了,穿着西装,走在八月天里,引得不少人频频回头看,妥妥的乡下人进城。
叶菁菁也是服了考察团,大夏天的给人做什么西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