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贤妃回殿,便在绯晚的劝说下,叫人拿了琴来,弹了一曲《望月怀远赋》。她还在生绯晚刻意打断的气。但是弹琴这个提议,她却并不排斥。近日她与皇帝之间疏远了,早就备好了曲子,等着在中秋宫宴上大展才艺。刚才皇帝若不离席,她已经酝酿着要出手弹奏了。此时眼见着思妃搞起了月下跳舞的把戏,让皇帝看得入神,她又怎能不急。于是便把和绯晚置气丢开,先弹上一曲再说。贤妃端坐于琴前,指尖轻抚瑶弦,如蜻蜓点水般轻盈。琴声初起时,似山泉潺潺,似春风拂响。而渐渐的,琴音渐高,如鹤唳直穿云霄,如疾风骤雨呼啸而过,听得大家心都提了起来。正激越之时,贤妃手势一变,那琴声又忽地缓了下来。微风细雨,雪落簌簌,无尽缠绵。当最后一个音节弹出,贤妃离座起身,盈然拜倒。“臣妾献丑,恭祝陛下佳节安康,所愿皆成,泽被四海,万众归心!”琴弦犹在颤抖,余音袅袅,久久回荡。啪,啪,皇帝击掌赞叹。“平身吧。贤妃的琴,向来极好。”虽是称赞,脸上却也没多少激赏之意。虽然他刚才确实有专注听琴,但比起之前在桂树林旁出神观舞,那是差了许多。“谢陛下。”贤妃起身。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归座,却是暗暗咬牙。她已经练习此曲多时,今夜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弹奏,却没能俘住陛下的心。不免暗骂思妃。心里开始琢磨怎么收拾她。“贤妃娘娘的琴,弹得真好。陛下,臣妾也备了一曲呢,不敢跟贤妃娘娘比,但也挺热闹的,您听听可好?”座上站起康妃,一脸期盼。皇帝有点意外:“哦?你也要弹一曲?”康妃“嗨”了一声,“臣妾哪里会弹琴,是让人备了一段戏,可热闹了,就适合人多的时候大家一起听才好,陛下,您听听看呗?”旁边顺妃用帕子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这种时候,也就康妃敢说话了。仿佛她根本看不懂场上的微妙气氛。不管思妃,也不管贤妃如何,更不管陛下高不高兴,反正是急着听戏。只听御座上皇帝兴致缺缺地说:“戏么?稍后再听吧。昭妃,你刚说吴婕妤要讲笑话?”皇帝一如既往,对热闹的锣鼓点没什么兴趣。康妃一脸失落地坐下。绯晚连忙起身应声:“是。吴姐姐向来爱说笑,刚还跟臣妾说要讲笑话呢,陛下如果愿意听,让吴姐姐当众讲出来岂不是好,大家同乐。”“你讲来。”皇帝看向吴想容。吴想容恭顺笑着,站起来。心里打鼓不停。她知道绯晚拿自己解围,也是给自己露脸的机会。机会难得,可想在思妃贤妃的暗涌中,在皇帝心情不佳的时候把他逗笑,可是个难事。刚才贤妃弹琴的时候,她趁人不注意,打发侍女到绯晚身边悄悄讨主意来着。问这种情况下,该说什么样的笑话才好。绯晚让她应景说个关于中秋或月亮的笑话便是。“昭妃娘娘让您放宽心,说什么都行的。若是想不出关于月亮的事,您小时候家里孩子多,爹娘照顾不到所有人,讲几个偏心的趣事也罢了。娘娘说她会替您兜底。”如实转告了绯晚的话,吴想容默默听了。此时站起来就硬着头皮,先讲月亮的。“说中秋节这天,地上家家团圆热闹,天上嫦娥觉着寂寞冷清,走出月宫散步,却看到吴刚在桂花树下走来走去,一直低着头。嫦娥就叹:吴刚啊,原来你也这么寂寞无聊。吴刚头也不抬地说:你懂什么,我这是赏月呢!”噗。旁边顺妃笑了。殿上陆续响起笑声。却也有人不笑。更有人悄悄去窥皇帝的脸色。中秋月明,桂花树下……刚才思妃可不就在桂花树下发梦么。也不知道陛下听到桂花树,会不会又想起思妃。吴想容一脑袋冷汗。心说这活不好干啊。陛下只是扯了扯嘴角而已。于是连忙讲起绯晚提议她讲的,关于偏心的事。半真半假地编了一个:“嫔妾小时候家贫,过中秋节买不起月饼,一个小弟馋得不行,把街头城隍庙里的供果月饼拿了一角偷吃,爹娘见了夸他真有鬼主意。大哥见了,也去拿了一小块,偷吃却被骂了。大哥就哭:为什么弟弟去拿你们夸,我拿就挨骂?爹说:他偷吃是为了长个子,你偷吃就是嘴馋!大抵天下父母的心,多半都是偏的呢。”这笑话说出来,却没几个人笑,比刚才还要冷场。嫔妃们在宫里,外人看着金尊玉贵的,其实进宫之前,谁在家不是兄弟姐妹一大堆呢。父母偏心的事,那自然是有。经历过的人,很少笑得出来。眼见着御座上皇帝的脸色也不大好,刚刚还扯嘴角想笑,现在连想笑的意思都没了。吴想容一头冷汗。昭妹妹干嘛让说这个啊……她却不知,皇帝此时的脑海里,浮现的是瑞王的身影。同为太后名下的儿子,他这个大的,可远远不如瑞王讨太后欢心!此情此景,落在众位嫔妃眼里,大家心里都暗暗思量——今晚思妃一闹,陛下心情不佳,贤妃哄不好他,连惯会说笑的吴婕妤都哄不好他了。这可怎么好?:()娘娘人间清醒,宫斗步步为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