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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第1页)

手头一份发言稿,是何白城让人准备的。老沙攥起稿子,清清嗓子,终于决定开口。于是他身旁的老杭心领神会地做了个手往下按的手势,示意全场安静。

接着,在无数长长短短、进进退退的镜头前,沙局长就站了起来。他正了正身上的警服,再用右手,挨个儿地捋了一下前襟上满当当的勋章,那小心虔诚的姿势,像抚摸婴孩,抚摸心脏。

“咸宝生案案发后,专案组成员基于当时已有的证据,传唤了犯罪嫌疑人冼秀华到市局讯问室配合调查,传唤程序完全合法,且充分告知了冼秀华刑事诉讼的权利和义务。在该案的调查过程中,仅一日的监控录像因设备老化、意外短路丢失,但调取那日之后的全部监室监控录像,冼秀华由始至终表情自然、行为正常,期间也从未向其他监管人员反应曾遭受刑讯逼供,故不排除冼秀华手部的伤痕是她在极端压力下,做出了极端自残的行为……”

电视机前的燕子义愤填膺,嚷嚷着“他胡说!”“他们官官相护!”这类天真的话,冼秀华倒笑了。她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她打算发布会后就坐车去往市局,然后撞死在市局门口,就穿这身红。

她要用她仅有的这条命再发出最后一声黑暗中的长唳,就穿这身红。

“虽然目前无法通过医学手段或其他合理性证明材料,解释冼秀华手部伤痕的来源,”此时,老沙已经搁下了手中的发言稿,他抬起眼,直视东亚台的镜头道,“但据洸州市人民公安局内部人员反应,洸州市局确实长期存在刑讯逼供的情况,部分办案人员迷信‘棰楚之下,何求不得②’,更有不少公安干部,为谋取职务晋升,以刑讯造冤案……”

一席话令满堂哗然。

有个事先被何白城打过招呼的记者当场提出质疑:“哪个内部人员方便透露吗?凡事都得讲证据,不能哗众取宠、信口开河吧。”

沙怀礼没用什么举报者的隐私问题、人身安全问题来搪塞记者与观众,真就大大方方、点名道姓地透露了:“沙怀礼,警号010001,一位从警三十余年的老党员、老刑警,在这里向在座的领导、媒体和全国观众实名举报,举报洸州市人民公安局局长沙怀礼,于1996年11。17洸州少女毁容案案发后,在事实不清、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对年仅十七岁的嫌疑人咸晓光进行了长达数日的殴打、捆绑、威胁等刑讯逼供,迫使其作出了有罪的供述……”

全场再度哗然。谁也没料到这场发布会竟会是这么个走向。

付勉虽未亲自到场,但也派来了已经荣升副厅长的陈江坐镇。沙怀礼扭头看了满脸震愕与愤怒的陈江一眼,继续面向镜头,坦荡荡地说:“我还要实名举报粤东省公安厅厅长付勉,在96年11。17洸州少女毁容案中,包庇其继子殷煌,现更名为张耀元,要挟下属违规办案,同时拉拢腐蚀包括洸州市公安局局长沙怀礼在内的多名司法人员,长期充当省内黑恶势力‘新湘军’的保护伞,致使洸州青天不在,洸州人民苦不堪言……”停顿了好一会儿,留给满堂记者足够震撼的时间,也任陈钦东、邹树贤那一张张老迈沧桑的脸自眼前掠过……老沙当然知道,这番话泼出去,他不但乌纱帽丢定了,十之八九还得去牢里蹲上几年。然而,他还是无比轻松、无比坚定地说下去,“过去这些年,整个洸州市、粤东省的官场已经形成了风险共担、利益共享的攻守同盟,已是官官相护、抱团腐败的群体恶行,也已到了非猛药不能治疴、非重刑无以除恶的存亡之际,因此,我沙怀礼以一位老党员、老刑警的身份,恳请装儿派人彻查!”

电视机前的燕子哭了。

“花姨……”她转过一双红通通的泪眼,却发现冼秀华早已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

①零舍:粤语,特别;

②棰楚之下,何求而不得:出自《汉书·路温舒传》,意思是严刑拷打下,犯人什么都会招得出来。

第156章诀别(一)

发布会一结束,老沙就被匆匆赶来的纪委带走了。脱下那身挂满了荣誉的警服,他既感到难舍,也感到欣慰,欣慰自己那本藏了有些年头的办案笔记终于能够派上用场了。

纪委在前他在后,与陈江等人擦身而过,在对方不可置信的怒目中,他倒释怀地笑一笑,以戏腔悠悠地唱:“按察使掌刑法位高权重,申冤狱查官吏严明政风……”

一位公安局长的当众悔过自白毫不意外地掀起了千层浪,经由东亚台报道后,举国震动,甚至直接惊动了D装儿。装儿迅速作出批示,由装儿政法委牵头,装儿纪委、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BU联合成立调查组进驻粤东省,对咸宝生父子案及洸州市公安局长沙怀礼反映的省内高层腐败问题进行彻查。

洸州上方那连年的阴霾终于有了一点被彻底驱散的迹象。

此后数日,咸宝生父子案一再被媒体渲染传播,连《新闻中国》都报道了。而在看守所里的洪兆龙也通过每天晚七点的唯一“娱乐”项目,看到了这则新闻。

这则新闻唤醒了他一些久远的记忆,也带来了一线稍纵即逝的生机。

脊柱挨了盛宁一枪之后,洪兆龙在医院里躺了三个月,侥幸捡回一条命,但却被律师告知,捡了也是白捡。他不想死,于是解除原律师,又花重金聘请了当时全中国最有名的刑辩律师张仲良为自己辩护。反正美合置地还有上亿的不动产,仓猝出逃时他没法带走所有的钱,但人在囹圄后,这些资产就成了他的保命符。

洪兆龙知道自己血案累累,无罪开释不可能,就想捞一条命。他自己倒是死不足惜,可还没替儿子洪锐向胡石银和傅云宪复仇呢。可惜,即使专业如张仲良,也遗憾地表示他的案子已无转圜余地,像他这样二十年横行霸市、穷凶极恶的黑老大,连以“瘫痪”为由申请监外执行都不可能通过,只能乖乖地在看守所里等待枪毙。

除非立功,还得是立大功。

然而胡石银比他老辣得多,多年之前就暗中想好了退路,想攀咬他几乎不可能;至于检举其他那些“保护伞”呢?真正的大老虎哪可能亲自跟他一个黑社会打交道,而小苍蝇,大多早就被盛宁跟他的反贪局盯上了,就算检举了,也算不得什么“大功”。

就在这个时候,焦灼等着挨枪子儿的洪兆龙突然在《新闻中国》里看到了慷慨自白的沙怀礼,看到了咸晓光父子案与洸州少女毁容案的旧案回顾。

为了牢牢抓住这线生机,在下次律师会见的时候,他便暗示张仲良打点一下看守所的人,再去找市局的刑警队长张钊。张钊还有录音的把柄在他手上,为了不被他揭穿,只能帮了他这个忙——他透露了所有公安内部未曾对外披露的关于咸宝生父子案的信息。

洪兆龙更加相信自己有机会不死了,只要搏一把。

待与张仲良再次会面之后,他便推动轮椅,扒着监室的铁栏杆大喊大叫:“我要举报!我是咸晓光案的知情人,我要举报!”

面对闻讯而来的专案组,他说,咸晓光从来就不是“新湘军”,只是个穷苦人家的可怜孩子,他们是受了公安厅厅长付勉的指使栽赃了他。当咸晓光被收押进看守所的时候,他们故意集结了一群“新湘军”跑到公安局门口叫嚣着要“劫狱”,还配合看守所的人,将大量现金、管制刀具还有走私来的案发现场同品牌同系列的打火机强行摁上了他的指纹,并偷偷放到了他的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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