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步走出维科索书房的下一秒,身后的门轰然关上。
穿过长廊,艾纳尔脚步一顿,神色不虞地抬头,图里安正站在走廊的一侧,静静抬头看着那些挂在长廊墙壁上的肖像画。
艾纳尔视若无睹,踩着长绒地毯迈步往前走,在他即将与对方擦肩而过的时候,原本站在原地安静看画的人终于淡淡开口:“聊得不太愉快吗。”
疑问句,但是肯定的语气。
艾纳尔拧了拧眉,耐着性子回道:“您找我有事?”
身后几个脖颈上镶嵌着银质项圈的仿生人安静走过,宛若空气一般没有发出任何一丝动静。
“我听说今天亚瑟也在现场,”图里安依旧保持着抬头看画的姿势,口吻随意,“那孩子该被你吓坏了。”
听到图里安提起亚瑟的名字,艾纳尔眉头又是一拧,但他早已经过了会随时随地对面前的男人反唇相讥的炮仗年纪,于是他语气平静地回话:“是,所以我决定提前带亚瑟回去……”
“毕竟这里不怀好意的人实在太多,”话还没说完,他已经准备离开,“先失陪了,父亲。”
“我在克罗斯那里看到了事发的全息录像。”图里安平静无波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艾纳尔的脚步再次一停。
图里安的视线终于从那些肖像上移开,与自己的儿子对视:“你的精神图谱出问题了,对吗。”
又是这种艾纳尔最厌恶的肯定语气。
“一些陈年旧伤罢了。”他轻描淡写,再次迈步想要离开,却被身后人一把抓住了手腕,他条件反射地想要甩开,但抓住他胳膊的那只手力气极大,将他牢牢钳住。
图里安抓起艾纳尔的手,那只一直藏在繁复袖口下微微颤抖的右手终于暴露。被人牵制住的艾纳尔面色不虞,而图里安的语气和表情终于有了一些波澜,那张终日淡漠的面孔不经意间泄露出一丝戾气,在此刻让人惊觉艾纳尔与他在外貌上的相似:“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不通知我?”
艾纳尔没有回答,但图里安自己已经有了答案,他盯着艾纳尔的眼睛,缓缓开口:“是莱特上校出事以后,你消失了十三天,连葬礼都没有出席。”
“这很重要吗?”艾纳尔被他问得烦躁,他现在只想快点脱身回去见那个大概被自己吓坏了的孩子。
“艾纳尔!”图里安压着嗓子低吼,他盯着面前这张与自己三分相似的冷淡面孔,注视着那双猩红色的眸子,咬牙开口,“你活够了是吗?”
艾纳尔眉目一凛,刚要说话,就听见不远处的书房大门再次打开又关上的声音,他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一把收回了自己的手,低声对着面前的图里安冷淡道:“父亲,你失态了。”
“嗯?”图尔斯刚拐过长廊的拐角,就看到站在走廊里的两人,抓到机会在维科索面前压过艾纳尔一头的他现在心情很好,他勾起唇角,对站在不远处的二人开口,“你们父子俩在这里聊什么呢?”
“我还有事,”艾纳尔的视线淡淡扫过图里安背后的图尔斯,随意地行了个告别礼,“就先回去了。”
接着,没等其他两个人再说什么,他已经径直离开。
“哎,”图尔斯这会正觉得自己占了上风,沉浸在洋洋得意的心情里目送着艾纳尔离开后,他啧啧两声,对一言不发的图里安道,“艾纳尔这性格,这么多年还跟刚被你带回来的时候一样……”
他话还没说完,图里安直接迈步离开,连一个眼神都没留给他。
……
一楼和二楼的宾客已经散尽,大厅里只剩下来回忙碌的仿生人,艾纳尔独自一人步履匆匆,直到走出大门,重新走到无人处,他一直挺直的脊背才骤然弯下,豆大的冷汗在瞬间爬上他的侧颈。
疼痛,钻心的疼痛,顺着他的大脑渗进脊柱的骨缝,后背已经不知在何时被冷汗浸湿,他抬手用力撑住墙壁,才让自己没有就此倒下。
双手颤抖着摸出随身携带的注射器,用力扎在侧腹,他闭上眼睛,大口呼吸着等待药物起效。
令人浑身战栗的疼痛中,他在心底反复默念着另一个人的名字,直到舌尖处的血腥味弥漫开来,令人血脉躁动的疼痛感重新变得麻木,他睁开眼睛,直起身子,手掌翻面,将手里用过的注射器捏成齑粉。
他总是在这种时候想起阿洛伊斯。
他总是在想他。
第一次发现自己精神力开始出现问题的时候比图里安猜测还要更早,早到他还没有被带到首都星,在没有知晓自己这些狗屁身世以前,在伊夫尼亚星啸后联盟安置难民的星舰上,在还只有十二岁的阿洛伊斯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