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九如想起曾经蔺南星解决过的好几次急情,七上八下的一颗心确实稍稍落到了实处。
却听蔺南星又道:“祜之,但京城确实不太安全,景裕念及旧情未必会要我的性命,却难保他一怒之下会波及我的亲眷。”
“祜之,你也带着死士们,暂时去省亲吧。”
第238章先生须臾后,秦屹知似乎听见了一声倦……
正午将近,夏蝉连片长鸣,聒噪不止。树下的宫人们顶着烈日,手持带胶竹竿,一只只粘下烦人的知了。
汗水与虫子一盆一盆地被带走,容易惊扰到贵人们噪声也缓缓减轻。
御书房门扉紧闭,里面的虫鸣已几不可闻。
殿外的宫人们挥汗如雨,殿内的当值宦官则要滋润上许多。冰鉴静默地散发凉意,将御案附近的空间沁得凉爽袭人。
不过这些都不是给他们这些奴婢准备的,万岁爷清早去了城门口迎接大胜的北军入城,想来再过一会儿就要回御书房来了。
宫人们不敢偷懒,一个个安安静静地坚守岗位,有用浮尘掸去书架上灰尘的,也有检查冰鉴、搬运冰块的,还打扫的、侍弄花草、更换灯盏的……
不过没人敢去动御座上的一笔一书——那是天子最宠信的秦公公才能打理的地方。
其他人若没秦公公的允许,触碰了御桌,哪怕万岁爷不发落人,秦公公也会教他们这些奴婢做规矩。
宫人们忙忙碌碌,身上五花彩锦的服装艳丽缤纷,让他们如同一群花蝴蝶般在殿内殿外无声地翩飞。
忽听“轰”得一声,殿门被大力推开,两扇门扉撞到木墙上,像是快要散架一般震动不已。
所有花蝴蝶都被这平地惊雷的一声吓得停滞不动,等看清来人后,“噗通”、“噗通”的跪地声此起彼伏。
“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景裕在奴婢们的呼声中匆匆入内,一身华贵的衮衣绣裳在衣着焕彩的奴婢中显得尤为耀目,十二纹章绕满玄袍,更是衬得少年天子鸾停鹄峙,天日之表。
更别说他今早因去迎接将士的缘故,还特地盛装打扮,龙颜做了靓饰,疏眉朗目被勾勒得如星似剑。头顶的衮冕也金饰玉簪,垂珠十二旒,是仅次于祭祀天地时的华冠丽服。
比起四年前时初佩冠冕的青涩,如今的景裕再不稀罕这种冠带,哪怕顶着冕旒都疾步如飞。
珠帘在剧烈的晃动下“噼啪”作响,依然无法撼动半分君权神授的天子威仪。
所有奴婢无不心中慌慌,不敢动弹,听这一系列的动静,近身伺候过天子的人都知道——
圣上发怒了!
此刻盛怒的景裕将华贵的赤舄踩得恍若雷鸣,紧随其后的是低眉敛目的秦屹知——秦公公。
秦屹知身上的衣袍已是四品宦官的深绯色彩锦衣,显然这两年里,他依然深受天子宠信,又被擢升了官品。
除此之外,他倒是并未像一些得力的官员那样被赐服,衣料上没有任何特殊的纹样。
不过有时身份的显贵,也并不是非得赐蟒赐斗牛、飞鱼才能体现,秦屹知手里的虬角水纹云展已用了足有两年,碧绿的短柄因时常盘玩得缘故,莹亮得和其上镶嵌的祖母绿都快成了一色。
物华天宝,稀世奇珍。
景裕日日看着秦屹知带着那越了规制地云展进进出出,却从未觉得被冒犯,又何尝不是简在帝心,无上荣宠的表现。
秦屹知紧随着景裕入了御书房,而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众宫人,全是伴驾而行,打扇、捧冰,做些零碎活的四五品内臣。
他们脑袋低垂,手里拿着各自的分内之物,三山帽下的额头汗水涔涔,脚下碎步迈得迅捷安静。
景裕几步走到御案前,对着一地或行或跪、战战兢兢的奴婢,懒得施舍半点眼神,烦躁地道:“全都出去。”
宫人们心中一喜,乐得不被发落,立马“喏”了一声,弓起身子,小步退出大殿。
秦屹知扣着手中的浮尘,轻轻掩上门扉,他虽也很想跟着其他奴婢一同离开御书房,但他明白,景裕的“全都”里面不包括他。
他关上殿门后就折返走向景裕,小步走到景裕的身后,刚打算劝慰两句,气势汹汹的那人便先开了口,语气近乎咬牙切齿,道:“……还是骗朕。”
秦屹知早在一个月前,就得知了景裕有清算蔺南星的打算。
不过景裕知道他因为蔺韶光的缘故,和蔺南星有些攀扯,所以也盯得他很紧,半点不给他通风报信的机会。
但好在他还是托人接走了蔺韶光,也算是小小地给蔺南星提了醒。
他这盟友,已做到仁至义尽。
方才景裕在城楼上面见蔺南星和其他将领时并未当场发作,而是做足了迎接功臣的面子功夫,威仪而不失亲和得把场面话说得敞敞亮,让北军将领们无不心中激昂,山呼万岁。
但下了城楼之后,景裕立马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并且一直气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