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九如见小相公依然没有主意,闷闷地不吱声了,便替人拿了主意,对景裕道:“陛下进屋里来坐会儿吧?臣妾给您请个脉,再煮些醒酒汤喝。”
景裕见开口的是沐九如,就有些嫌弃,但进屋里肯定比坐凉棚舒服些,他憋了会儿气,忍不住问蔺南星道:“你也想让朕来做客么?”
这皇宫分明是景裕的,怎么反倒成了景裕来做客了?
蔺南星带着些微疑惑瞥了眼提问的人,却只见万岁爷那张脸都醉成了个红到发紫的猴子屁股,眼神也迷迷蒙蒙的。
和醉鬼还打什么语言官司呢?
既然沐九如都金口玉律让景裕进屋了,蔺南星自然要夫唱夫随的,他点点头道:“嗯,请陛下拨冗移驾。”
景裕这下满意了,矜持地点点头,道:“那就走吧。”
于是三人便沿着小径往柴房的方向走,沐九如在前面打头阵,蔺南星扶着景裕在后面跟着。
中途沐九如还去把那扇被景裕推开一线的宫门敞大了,横了两个矮桌椅子在门口,特意放得歪歪扭扭的,像是起了冲突一般。
算是留下个显眼的记号,方便宫人们发现异常,进来找人。
毕竟这整个西宫,尤其是清凉宫,没事儿是不会来人的。
蔺南星也不方便大喇喇地把景裕带去西宫外,万一碰到个对家的人,或是其他朝臣的耳目,局势就要变得更复杂了。
沐九如走来走去的速度不慢,但也不是特别麻利,他忙忙碌碌的时候,蔺南星就只能扶着景裕在院子里等着,撒手撒不得,也不能带着景裕一起去帮忙。
等沐九如独自布置完一切,与蔺南星汇合时,景裕黑着张脸,不满地道:“你一个夫郎,居然让朕和蔺南星都在这等着你,你好大的架子!”
语气不太好,但是脸红彤彤的,眼睛水当当的,站也站不稳,一下子就没了攻击性。
反倒看着像是个普普通通的十八。九岁少年郎,还是有点叛逆的那种,和刚到雁城时的耿统差不了太多,甚至好像更色厉内荏一些。
蔺南星却不乐意听景裕对沐九如大呼小叫,按着景裕肩膀的手也忍不住稍稍加大了点力度,但到底口出狂言的人是万岁爷,他也不敢真把人手掐断了。
景裕不舒服地“嗯”了一声,用手指甲去扣蔺南星的手,道:“好啊,朕就只说了他一句,你就要替他出头,蔺南星你没有心!”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颇像不受宠的正室夫人,对着老爷控诉他偏袒小妾一般,酸得冒泡。
醉酒的景裕可真吓人!怕不是幸了秦屹知,也是酒后乱性的吧?
蔺南星那种莫名的心虚感又犯了上来,忍不住鬼鬼祟祟地去看沐九如。
第256章小家好磕碜的屋子,但像是个家。……
沐九如眼见权倾朝野的天子和中贵在院里拉拉扯扯,幼稚得都快成了两个少不更事的孩童,无奈地一笑。
他拍拍蔺南星的手臂,道:“好了,都别闹了,赶紧回屋吧,饭菜都要凉透了。”他在两人的背后柔柔地一推,尤其是碰到景裕的那只手,力度控制得极轻,“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啊。”
蔺南星和景裕的背后都像是被羽毛拂过一拂那般,暖暖痒痒的。
这下两个人又正常了回去,景裕也不闹别扭了,只乖乖地扭着一双烂泥脚,在大伴的搀扶下向着窗轩透出点点暖光的小柴房走去。
三人到了屋子里时,天光已完全落幕,淡月疏星高挂夜空,更是显得屋内灯火如画,温温融融。
这整个厨房还没景裕寝宫十之一二大,却满满的都是生活气息。
水缸里打满了水,不知是微风还是蚊虫,在水上留下一点涟漪,灶台里似乎还有点未熄的烟火,闪着暗红微芒,奏着噼啪细响。
台面上方打了排木架,瓦瓦罐罐整齐地一列排开,隔上两三尺,便安置着一盏灯火,造型简谱,却无幽不烛,显得蓬荜都好似熠熠生辉。
走进柴房里,桌上堆了几道家常小菜,甚至还有一碗看似面条的东西。
景裕这下真的有了些实感:蔺南星和沐九如真的是在庆贺着生辰。
堆满饭菜的小桌边只有两把座椅,蔺南星将景裕安置在他自己的位置上,沐九如便告罪了一声,要给景裕把脉。
景裕入座后倒是没闹人了,他的头始终痛着,如果不是被蔺南星气的狠了,也闹不起来。
沐九如让他伸手,他便有气无力地伸出手去。
眼前极其美艳的郎君伸出葱白的手,搭在他的手腕上,然后似乎是被他手上那圈蔺南星抓出来的淤青吓了一跳,下意识托了下眉间的叆叇,扇子一般的睫毛扑簌了两下,这才继续默不作声地开始把脉。
这样貌美又纤弱的人,甚至眼神还不好,若无他赐下的叆叇,便是个只能被圈养在屋里的半瞎……哪儿都不像个能行医治病的大夫。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人,在大军压境时独守孤城,调兵遣将;在还未知龙城战胜时,千里走单骑,深入北军将领都轻易不敢入的草原,只为争取蔺南星的一线生机;也是沐九如这么个在冷宫磋磨了六年的后妃,却找到了攻克时疫,甚至诸多疾病的药物……
景裕这些日子里思量了许许多多回沐九如这人的善恶优劣,却也不得不承认,有这么个德言容功的贴心人,蔺南星会捧着不愿撒手,甚至还为了这人悍不畏死,欺君罔上……很正常。
若他的生命里,也有这么个人愿为他飞蛾扑火,还那么优秀、果敢、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