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华闻声看来,目光落在那只不断晃动的葫芦上,笑道:“少侠,这井鱼性喜阴湿,既知它未行害人之事,何不将她放回井里?”
少年略显迟疑,面露难色,道:“适才为迫这小鱼现身,小爷我往这井里撒了不少符咒……只怕她……暂时是回不去了。”
小井鱼闻之,抽噎哭泣,悲声道:“我要回家!我的家被你毁了!”
“你别哭啊!”少年一着急,葫芦随之晃了起来,小井鱼很快便没声了。
少年更着急了,忙将葫芦盖拔开,口中念念有词,“葫芦葫芦清!”
那葫芦口一开,一道水光自其中疾射而出,化作一尾小巧玲珑的青色井鱼,颤巍巍地悬在半空,险些没立稳,要摔下去,少年忙伸手去接。
小井鱼一摇尾巴,躲了过去,怒骂道:“坏人!”
它又晃了晃脑袋,方才被摇得七晕八素,此时虽感天旋地转,仍殷切地望向云华:“仙子姐姐!你人真好!多亏有你出手相救,若非如此,我恐已命丧这小道士之手!”
小棉花妖探出头来,显得有些不高兴,“行了!别攀交情了!我们仙君一向好心肠,这一路可不单单救你一个!”
少年在一旁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忍了半晌终是忍不住开口,“小井鱼,你休要得寸进尺!要不是小爷师父说了,只收有罪之妖,这才放你一马!不然小爷把你收了也是理所应当的!”
“你!若是我主人还在……她定不会轻饶了你!”小井鱼怒极,于空中盘旋不已。
“你还有主人?你主人是何人?唤他出来!我倒要瞧瞧,是何许人也,竟能教养出如此刁蛮的小鱼妖!”少年将葫芦重系腰间,白眼望天。
“都说我主人不在了!我主人……是神通广大的神仙!她本来可以回来的,都是那老头背信弃义!”小井鱼尾巴一摆,直指那王记掌柜。
五方始终盯着这边,见掌柜欲悄然遁走,剑锋顿指其颈,“再行一步,必叫你魂飞魄散!”
云华轻轻一笑,“王掌柜,你该说点什么了吧?”
王掌柜浑身颤抖,连声道:“我不知!我委实一无所知!”
“当真如此?”云华在袖中不疾不徐地摸了半晌,终于掏出了一道符咒,笑道,“我的吐真丸对鬼魂无效,故而特制此符,其效用与吐真丸无异,受符者必吐实言。只是此符尚未尽善,受符之鬼魂,恐将魂飞魄散!掌柜可愿一试?”
王掌柜咬牙道:“是!我原是要替她重立神像,使之重受供奉的!但有人威胁我!我若不从,便屠我全家,让我等永堕无间地狱!我……我真是不得已啊!”
小棉花妖快言快语道:“如今你全家不也没了么!”
王掌柜双目含泪,欲言又止,忽而面露痛楚之色,云华神色大变,惊道:“不好!”
却是来不及了,他体内忽射出一道黑光,霎时间,掌柜便化为一缕黑烟,杳无踪迹。
王掌柜,还有那乱葬岗的伙计,二人魂魄中早被施下禁言之咒,言毕当言之事,即遭灭口,仅是用作传信之物。而那幕后之人,早已料定云华等人必至!他们的一举一动,皆在对方谋划之中!
云华心头生出一丝凉意。是巫阳……还是谁?巫阳的背后,到底是谁!
待小井鱼磕磕绊绊地言尽其主之旧事,月已近隐,天际渐显一道鱼肚白。
小井鱼对其主之事实则知之甚少,她自井中而生,未曾见世外之景,因主人日日喂之灵药,方启灵智,变成一尾立志修仙的小井鱼。
有时主人会坐在井畔和她闲谈,主人亦不知其从何而来,恍若是某日为人所召,不论为祈福亦或他故,渐有其神像,百姓称之为“月牙神”,只是因神像含笑之时,眉眼弯如新月的缘故。
此地往昔乃一大镇,居民众多。百姓颇为虔诚,常来祈求月牙神,无论小病小痛,还是升官发财之事,月牙神皆有求必应。不久,其灵验之名便传至他乡,引得更多人前来敬拜。
她每日在此品茗、赏月,与小鱼戏谈,聆听百姓之愿,只觉白驹过隙,弹指一挥间。
然有一日,战祸忽至。百姓祈愿,望战乱速终,然此乃天数所定,朝代兴衰更替,非其小小神灵所能左右也。
战争结束后,伤亡遍野,百姓流离,此地渐成废墟,她也随之沉埋尘下,鲜有人忆。
直至某日,有新户人家迁至此地,复生机盎然,此地又重现喧嚣。她心中亦生新念,不甘再拘于那冰冷神像之中。既曾沐烈日之暖,感轻风之柔,又岂愿重归那幽暗之地?
就这样日复一日,她终于等到了王记掌柜,他买下了这座旧日神庙,住了进来。她托梦相告之,言其后院藏井,可保掌柜衣食无虞,但须为其重塑神像,引人供奉方可。
“但此人食言了!”少年捏了捏拳,愤愤不平道。
“食言?”云华摇了摇头,“未必。是有人让他不敢履约。”
五方低声道,“正如掌柜所言,威胁之人,能让他全家遭劫,甚至魂飞魄散。”
少年愤懑至极,几欲跃起,怒斥道:“这人也太恶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