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放心?”李畴道,“盟主真会说笑,不过路上捡了两个无家可归的庶民,听说是同何誉何兄相熟,我充一回好人,把这两人领过来罢了。”
“哦?”盟主道,问何誉,“这是你们寒松坞的人?”
“我——”
徐鸯不过说了一个字,何誉就急忙抢下话,把事情尽都兜在了身上,道:“是的,是在下安排不当,与他们走散了,还要多谢少谷主帮忙领路。”
“少谷主”三个字一处,李畴这才满意了,回头得意地瞟了眼徐、卫二人,又稳稳当当地受了何誉一拜,慢吞吞道:“不必谢,我也是与人为善,举手之劳。”接着,几乎真像个孔雀一样昂首往那碧阳谷的位置走去。
这边何誉忙伸手招呼徐、卫二人,只是他手里招呼,面色却不见喜悦,视线仍跟着李畴走,一路看着李畴走至椅前,那碧阳谷弟子躬身给他让了位置。
“怎么了?”徐鸯发现他的视线,问。
何誉摇摇头,叹口气,他视线还落在碧阳谷一席,只手把已然抽出的签摊平,给他们二人看。
房间内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惊呼。
“啊?”
徐鸯本能地捂住嘴,随即又发觉这声惊呼并不出自她,而是来自那房间尽头——李畴。
已然坐下的李畴双手紧紧抠在扶手上,双目炯炯地瞪过来,眼神凶得似乎下一秒便要吞了这三人一般。一旁那弟子伸手挡着嘴,显然方才刚把这抽签的结果告知了李畴。
只见那被何誉摊开的签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
徐鸯心里一惊,不愿再想下去,而是顺势压低声音,半是威胁半是迁就地说:
“……那你轻点声。外面有人守着……”
哪料到卫崇一笑,就这样强硬而不管不顾地俯身,几乎咬着她的耳朵,说:
“这不是要取决于陛下自己吗?”
……恬不知耻。
第49章郭茂(五)
临州事急,卫崇又格外上心,不过两日,便将事情都办妥了。
六千甲兵,五百轻骑,一个不少。
“我知道你方才在想什么。”
徐鸯抬头瞧他。
周遭全是陌生的人,何誉先走的这一步,也不过是转眼的时间,就连他的背影也找不着了。这样繁闹的论剑台下,耳边尽是旁人交谈、惊叹的声音,可也就是这样似乎永远不会静下的环境中,徐鸯和卫崇对视着,好似也远离了周身的吵嚷,就像是一幅泼墨的画,只有卫崇那双温柔而冷情的双眸晕出了淡彩。
她胸口那熟悉的、莫名的、几乎要破土而出的感觉又蔓延了上来。
“我知道我很好猜的。”徐鸯摸摸脑袋,道,“你们都知道我在想什么。”
卫崇也瞧着她,有一瞬间她几乎以为他也要来摸摸她的头,但卫崇什么也没做,只是敛了眼睑。
“你真的想杀了那花脸婆婆。”
“是。”徐鸯干脆地承认,“为什么不想呢?这样一个恶贯满盈,且还把恶行得意扬扬地炫耀出来的人,难道有人会不想把她就地正法么?”
听见这话,卫崇像是笑了,但那笑声却又很飘忽,等徐鸯去看时,他仍是面上那副淡淡的表情,也不看她了,只道:“那我问你,你在台上明明只差最后一掌,为何最后又没杀她呢?”
徐鸯瞧着他,好像还真想了一阵,又反应过来,撅着嘴道:“明明是我问你,你怎么来问我呢!”
“因为你自己是知道为什么的。”卫崇道,“除非你打算拿‘舍不得那五两银子’这样的理由来搪塞我。”
“是!”徐鸯答道,“我知道!可我就是不想跟你说!”
“是不想‘说’,还是不想‘认’?”卫崇缓缓道,终于又抬眼来看徐鸯,幽深的眸子映着光,仿佛把人心底也看了个透,“你在后悔没当场把那老太给杀了么?”
“当然不。”
“那就是后悔说出想杀她的这事了。”卫崇道。
“也不。”徐鸯直面他,反问,“你为什么认为我会后悔?我想杀她,却又没杀她,都是出自我本心,我不后悔,也没觉得有什么可后悔的,更没觉得有什么耻于承认的!”
卫崇又默了一会,像是真的在仔细看她的神情。
“那你为什么会不开心?”他问。
这回他问得很轻,烈日的喧嚣之下,像是某片叶脉上此刻还不曾消融的晨露,将落未落,本不应存在,可又如此清澈,如此不起眼,如此捉摸不住,像是也要消散在这鼎沸的人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