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板路的深处,是一座还亮着灯的灵堂,门口缀着白幡,写着奠的灯笼微微摇曳。
灵堂大门用铜锁锁住,除却些微烛光透出窗户,再无人声。
谢衍推门时,指尖却穿过了生锈的铜锁。他觉得不对,立即看向自己的手掌,竟然是半透明的。
在识海里的确是魂魄,但以谢衍的修为,想要凝固身形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哪会什么也触碰不到呢?
除非,他方才行过的,是殷无极记忆里的“黄泉路”。
谢衍静静垂下广袖,他忽然意识到,所谓的“难搞”,究竟是哪个时候的他了。
“因为过了黄泉道,所以化为鬼身了吗,罢了,这样应该能穿过去。”
谢衍很快理解了现在的处境,不再去试着开门,而是轻而易举地穿过锁着的门,飘进了灵堂里。
灵堂里点满了白烛,已经烧了许久。
灯花落尽,满地烛泪,烧尽的香灰堆积在紫檀香炉上,屋里满是幽冷的气息。
谢衍的虚影凝聚,是一片雪白的孤魂。
他轻轻挥袖,扫去缭绕在他身侧的寒香,一眼就看见那设下的灵位上,没有名姓,却有着血与泪的痕。
他径直走向灵堂中间,摆着一具棺木,似是停灵。
谢衍推开棺木,见到熟悉的美丽面庞时,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他俯身,似乎想要把穿着素服的美人从棺木里抱出来。
美人眼底还有泪痕,看样子是哭干了泪,流尽了血,在棺中睡着了。
或许他再也没打算醒来,就这样在棺木中睡到化成灰烬。
“……这身体,真是不方便,碰都碰不到。”
谢衍无奈,只能捻住一缕清风,略施小技,吹醒睡眼惺忪的他。
谢衍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清冽如雪,唤他:“夫人。”
那美人抚着棺木的边缘,被微风托着,直起身。
他的素服不加修饰,勾勒出修长匀称的身形。
美到极致,连性别都不甚重要。
“夫君?”
美人双眸盈盈含泪,向归来的白衣青年伸出手,似乎要抚摸他的面庞,却触碰了个空。
他微微笑了,道:“你回来接我了么?”
谢衍握向他消瘦的手腕,虽然无法握实,但这样虚虚握住,殷无极也能感觉到些微如雪的凉意。
心境通明如谢衍,当然猜到他被哪一段过去牵引,才会孤身呆在这里,把自己藏在棺中,安静地等待消散。
当年他们去鬼界时,殷无极曾戏谑地编过一个故事,用以遮掩身份。
当他大乘期的夫君意外死去,柔弱无助的夫人守不住夫君留下的遗产,更无法面对恶意与窥伺。
如此无奈痛苦之下,他索性生殉了他的棺木,追到了黄泉去,也算是一段生死相随的佳话。
这无疑是假的,却是“谢夫人”这个身份,最初的由来。
他记忆全无地留在此处,把自己锁在灵堂里,躺在棺木中,不饮不食,安静地等待死亡。
或许,还来得及追上夫君的步伐。
谢衍现在无法实体化,像是一簇雪。
可夫人的身体更冰,他苍白衰弱极了,素服勾勒出他的憔悴消瘦,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界上,他才能看到归来的亡灵。
“夫君去了,独活是最痛苦的事。”他攥紧了棺木的边缘,“如果夫君走在前面,我离死……也就不久了。”
他似乎是故事里的人,又似乎在故事外。
谢衍眼睫一颤,他忽然听懂了,殷无极最终与他一战时,那悲鸣的剑里究竟在说什么。
这不知结局的一战里,他们各自拿出了杀死对方的决心。但是,殷无极早就决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