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道:“圣人,桂子熟了。我烹了茶,要不要饮一杯?”
……
谢衍本以为,当年作为“天问先生”的他,早就死在了登圣的那一日。
他想实现先贤那个“天下大同”的梦,将“为万世开太平”的愿景变为现实,他就得摒弃真正的自己。
仙门,苍生,天下,大义,公道。
他要考虑的事情那么多,压在他身上的担子那么重,早就做不回那个无拘无束的散修谢云霁。
微茫山儒宗初立,他的大宏愿,也是约束自己的枷锁。
谢衍是仙门的无情天,是天下的圣人,并非只是殷别崖的师尊。
圣人执掌公平,不可徇私,此乃天道,合理。
那谢云霁呢?
他活在哪里?
……
谢衍的眼已经不能如常视物。
他不想为眼底的重重魔性所累,从而走火入魔,索性封了自己的五感,凭神识感知环境。
倏忽间,他看见上古圣贤君子齐聚川上,望着他的舟船经过,长长嗟叹。
谢衍不知那是幻象来源于何处,是斥责,还是失望。他甚至不知这是梦,还是醒。
他登上船头,白衣临风而立,在经过江崖时与上古群贤一照面。
他们无疑都死了,死在上古,死在洪荒,死在浩劫。没有圣人会永生不死。
死亡是人之一生的终结,却是圣人伟业的开篇。
峨冠博带的圣人重重拄杖,好似地崩山摧。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振聋发聩。
声似惊雷,隆隆作响:“如今这天下,仙门所及之处,处处都是你的门徒!”
“圣人,这般成为了儒教的儒道,不是稳定,而是禁锢。难道,这般萧条如一潭死水的世界,这就是你愿景中的“天下大同”吗?”
“你若不死,这天下第一宗的影响,还会百年、千年地持续,时至今日,你该死了。”
谢衍忽然想起帝尊当年的评点,叹息:“时至今日,我方知,儒冠多误身啊。”
圣人之死的谶语,他在心魔之城就感知到,却第一次正面先贤的质问。
“为何不顺应天命?”
“看清楚,在逆流而上的,是你!”
谢衍拂袖,慨然道:“因为,天命可违!”
“放肆!”
“吾有朝一日,必将登临天之上。”谢衍毫不动摇,“吾可与天试比高!”
相信天人感应的先贤,推崇受命于天的圣人,也没有想过真正违逆天命。
时隔数万年,早已死去的先贤幻象,忽的听见一句逆天之辞。
何其狂妄!
有先贤幻象不解,“你本是天生圣人,终落得老病孤舟,自我流放的下场。如此境遇,何其萧索,何其落魄。”
“你为何还能相信,自己以人之身,可以违逆天道?”
“因为……”
天河之水向他漫漶而来,九重雷劫蕴藏其中,好似天道的追魂索命。
沧浪之水清兮!谢衍猛然回头,忽觉这沧浪曾经是如何顺流将他推动,如今就如何向他席卷而来,倾覆他的立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