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不能说他们对彼此就不忠贞,”她记得菲尼克斯彼时望向埃布尔老宅窗外的雪景,而楼下是姨妈们指挥着厨具叮叮当当的响声,波尔多倒是下了很大的雪,将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染成纯白色,“你可能对老头子没什么印象了,不过你只要见了你祖母,就会明白我说的是怎么一回事。”随后就是感叹杰西卡连亲奶奶都没见过一面真是太可怜了之类的胡话。
回到圣芒戈后杰西卡先是试探了一下管理层们的意见,在得知她貌似还可以滚回来上班后心情微妙地走了。期间至少有一打人盯她没戴戒指的左手,杰西卡自我消化了一阵后倒也释然了,整理心情稍微了解了一下雷古勒斯这半年的情况。他似乎真的把保护未成年巫师当成事业(当然仅限于纯血统),杰西卡心想他这是彻底抖起来了啊,虽然擅长忍耐,但如今布莱克也没人压在他的头顶,自然能酣畅淋漓地做至少从15岁起就想做的事。
而她自己呢?杰西卡清楚自己对治疗师这个职业没有多强烈的热爱,起因只不过是由于想找一份能在战争时帮得上大家的工作。或许,她可以趁现在的机会换一种生活?赫奇帕奇在接待大厅碰到瑞鲁先生时忽然抑制不住地想,这位《每月巫师》的权威刚巧跑来圣芒戈看病,性格被周围人评价为奇怪并不太友好。七年级那会她投过这家杂志的编辑岗位,还在三把扫帚被它们的奥博梅尔主编面试过,后来小劳伦斯告诉她,他们大概率就是在给这位瑞鲁先生找助理。
如果可以的话,杰西卡在瑞鲁先生向她问路时下意识咬住腮帮。得知邓布利多口中的真相后她总是在想自己是不是偏离了本有的道路,比如与雷古勒斯相熟,又比如成为她并不擅长的治疗师——反正她不信自己在没有雷古勒斯帮助的情况下能拿到令圣芒戈满意的成绩单。
“我记得你,小姑娘,你在《唱唱反调》上投了很多霍格沃兹学生的故事。”没想到瑞鲁先生先开口说道,他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让人联想到虬结的檀树,“写的东西和洛夫古德的杂志一样疯。”
两个英国巫师交流了一阵,杰西卡已经很熟悉怎么与陌生人打交道了,大方而客气地坦白了自己的现状,她带瑞鲁到四楼的药剂和植物中毒科,瑞鲁是来治疗狂笑药水的副作用的,经常有人拿这种东西当饮料喝。
“我觉得,自己对这个职业没有感情?”杰西卡在告知瑞鲁需要去的治疗间后低头说,想起从1976年九月十七日起发生的一切,“或许遵从原本的命运会更好。”
“命运是最飘渺难言说的东西,”瑞鲁狠狠啐了一口,像是顶瞧不上杰西卡这种消极的态度。他先是无情批判了一通占卜学的局限性,评价它是梅林宠儿的游戏,没有第二视觉之类的天赋就是玩不转它。“除非你能在占卜学的造诣上媲美卡桑德拉。特里劳尼,不然凭什么断言自己的命运应该是什么样子?”
靠邓布利多的话?杰西卡抿嘴,但他其实也没有告诉她自己在另一个世界都做了什么。
“反正,要我看你的文章还差得远,”瑞鲁实话实说,他听到治疗间叫人的摇铃声,于是向提供帮助的杰西卡点头致谢,“但你确实是个还不错的医者。”
被瑞鲁教育了一通的杰西卡心有余悸地回到上弗莱格利的家,要是在两年前,听到自己的文章被评价“差得远”后她横竖要难过一会。这她栋毕业后租下来的二层小楼在魔法与好友的打理下还是她离开时的模样,她摸到书架上取出一套笔记,最新一本里还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中了夺魂咒的汉兹先生的人生经历,不过目前还只是半成品。
一本接一本的笔记让少女回忆起当年的故事,还有写下它们的属于她自己的故事,那时她喜欢待在有求必应屋校对文章或是找灵感,魔法模拟出的阳光落在身上暖烘烘的——然后她一般就靠着雷古勒斯的肩膀睡着了。
她终于想起了最近总是做不完的那个梦,梦里有无忧无虑的自己与所仰望的星星,而他一直都是她所见过全世界最厉害的人。
杰西卡将萨拉找出的双面镜郑重地塞回柜子,接着开始裁萨拉帮她收下的包裹。梅拉尼娅。布莱克寄给上弗莱格利的是一些茶叶,时间也比较早,从她们开始通信后就全改送到她在巴黎的公寓去了。沙金色卷发的女巫裁开一封圆鼓鼓的信,一枚素面的戒指无声地掉落在裙摆上,杰西卡认出那是雷古勒斯在她17岁生日时送给她的礼物。
信内附带的纸条里有梅拉尼娅简洁的笔迹,她解释这枚戒指是自己嫁到布莱克时的嫁妆,后来送给了年幼的小孙子玩。既然雷古勒斯又把它给了杰西卡,那这就应该是属于她的东西。
杰西卡。米勒低头凝视了好一阵裙子上冰凉的指环,最后把它捡起来攥在手里。
米歇尔发现杰西卡从英国回来后脖子上多了条项链,一顿追问之下又冲着绳子上挂的戒指直哼哼,大有一副“我说什么来着”的气势。杰西卡拿这个比她还孩子气的邻居没办法,只能掏出一大堆大黄果酱堵她的嘴。法国女孩总是有着一大堆不好回答的问题,杰西卡既没法回应米歇尔“你要走了吗”的夹杂着伤感的疑问,也解释不了自己为什么不把未婚夫送的戒指戴在手上。大概是她自己还有心结?杰西卡深夜坐在一栋高高的办公楼顶托腮,能看到塞纳河若隐若现的一瞥。她拒绝了勒梅治疗中心的邀请,在进行完月末的学习后就会返回英国,于是趁着最后的时间欣赏这座停留了大半年的城市。
远方的塞纳河畔只有在深夜才会变得安静,女巫努力地看向水中若现若隐的夜色,又抬头与真正高悬天空的群星对望了一会,由衷高兴雷古勒斯摆脱了邓布利多所描述的那种悲惨的命运。
“我们交往的没头没尾的。”杰西卡磕磕巴巴地说道,而302房间的老先生正安静地听,她本来是来帮他调整天线的角度的,老先生执意要在电视上看英国查尔斯王子的订婚采访,杰西卡作为英国人反而对她们麻瓜皇室的那些新闻模模糊糊。她边开口边盯着屏幕里穿着宝蓝色套装的戴安娜女爵,她是个贵族,跟她差不多一个岁数。“读书的时候因为活动有交集就在一起了,现在想起来,假如和别的人一块写写东西我没准也会喜欢上对方?我们能约会只是看在老师的份上。。。”
“他很聪明,15岁的时候就懂好多我不知道的东西。”她说,“只不过那会他满嘴都是道理,居然还信奉一些非常危险的种族歧视理论,我们为了文章的观点一直在互相争。。。”
“但,实际他也是一个特别温柔的家伙。”她说,“到了后面他就开始考虑我的想法了,我的成绩不怎么样,都是他在帮我定计划,还会抽出时间陪我玩,带我看我支持的球队的训练赛。”少女低头看向自己对起来的手指尖。“他向来非常看重他的家人,毕业之后一直在想办法让他们接受我。”
“最开始我还想着,他的家庭会不会讨厌我。”说罢杰西卡摇头,似乎是觉得当时的自己无药可救,“那时候我在想什么啊。。。”
赫奇帕奇忽然抓住了此前一直一闪即逝的问题的答案。她与雷古勒斯之间确实存在着观念上的争锋。雷古勒斯更看重这种观念的支配性,所以他一直在用让步来诠释对她的重视。从五年级的毫不妥协,到最后为了哄她高兴,直接承诺不会干预她与麻瓜的相处。一桩桩、一件件看似甜美的许诺背后,实则是他对自身信仰的极度自信,也是他不肯为了任何人而改变的傲慢。
一直沉默的老先生动了动,之前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移开球形屏幕上贵族少女略显僵硬的笑靥,刚刚面对记者的问题她和她的未婚夫给出了完全不同的回答。他给杰西卡递了颗苹果,杰西卡则自动熟练地拿小刀开始削皮。经过这段时间的经历,她现在不用咒语也能好好生活了。
“那么,既然你一开始答应了他的求婚。”老先生说,“你对他现在是什么感觉?”
杰西卡怔了一会后晃晃脑袋:“我不知道,实际当时我们订婚也稀里糊涂的,他可能以为我想要结婚了。”少女把苹果切成均匀的小块后放下刀子。“他现在应该在做那些他一直想要做到的事吧,而我相信他最后能达成心愿,毕竟他向来聪明又有耐心。”
变革这个世界,令世界的规则按照自己期望的模样运转。
“不,亲爱的,我想问的是,你还爱他吗?”老先生反而也摇头说道,“相爱与相伴,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类概念。你可以爱上很多人,但最后只有少数能陪你一起走。无法相伴的原因可能是由于观点上的冲突,可更多时候思想的差异实际根本不值一提。”
“爱就是爱,爱征服人,毁灭人,令人们避之而不及,但爱仍旧是爱。”老先生在一盆盆香水花中冲她露出牙齿,“如果世界上有的话,我会相信爱是种魔法。”
“那么,我再问一次,”只听老人温和地又提,“你爱他吗?”
杰西卡闭上眼,过了一刻后说:“这是我绝对无法否认的事。”
哪怕命运并不支持他们呢?哪怕她所爱的人一直试图去支配她,并在她拒绝后为他一直以来的付出而伤心呢?
“我想,命运不会看有情人分离,”身为麻瓜的老先生关掉电视,他完全理解杰西卡对命运的担忧,毕竟她在他看来才那么一点大,“假如你们真的分开了,说明这不是你们命运的终点。命运这种东西,起码要拿卡片算到我这个岁数才算完。等到了天国,你才可以说命运作弄你们,使你们分开了,可最后你们还是会变成星星在一起。”老先生把切好的苹果块挤上甜酱汁。“可不过没准到那时候,你早就想换个人在你身边啦。”
“您说的对。”杰西卡抿着嘴角答道,起码老先生的话给了她一个很美好的未来设想。她以后可能会爱上别的人,比如没有雷古勒斯那么傲慢,当然也估计没有他好看,比他还漂亮的她目前只见过一些明星还有他亲哥哥,但好多人觉得新任布莱克先生相貌平平,也许是她自己审美的问题——
而你又在做什么呢,雷尔。期间杰西卡还是克制不住地想,你实现那个你想要的世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