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尔森有把握这些情报是能打动雷古勒斯的,他还记得上次见到他们在一起出现时,两个人就坐在舞厅的角落里,明显是杰西卡不愿意再继续。她偏过头闭眼在那休息,也不聊天,但雷古勒斯的眼睛仿佛长她身上,也完全插不进别人。
“顺便,我还有一个消息,阿莱克托。卡罗说她在恒星俱乐部踹过杰西卡一脚。”拉尔森补充道。他也不是诚心要刺激他,以他对两位同学现状的认知,拉尔森认定肯定是雷古勒斯被甩了,而且他相信只要米勒乐意,绝对可以拍拍屁股找到别的男人。
更何况,前魁地奇队长想,雷古勒斯。布莱克是那种会顾及别人感受的人,所以他往往能通过释放善意从他那里获得回报。
雷古勒斯静静地看着阿莱克托。卡罗满地乱滚,而后者只能尽全力勉强缓解疼痛带来的苦楚,泪水让她的雪貂脸变得狼狈不堪。他抓到机会找卡罗聊了聊,她还是像以前那样一点不怵,直到拿出她的丈夫与哥哥威胁才露出惊惧的表情。他知道在不少纯血家族眼中亲近麻瓜的杰西卡属于异类,也自以为成功花心思摆平了他们。灌完吐真剂后他尽量安静地听,再把女巫的手指一根根折断最后接回去。从某种意义上讲霍格沃兹是个颇为原始的地方,校规的处罚制度对诸多行为毫无约束力,于是无数劣行在城堡的角落肆意生长。据他所知有的学生会烫掉别人的舌头,或者像穆尔塞伯那样试图把羞辱他的玛丽。麦克唐纳弄失明。雷古勒斯已经不会任由自己陷入那种很疯狂的,掌握别人生死的兴奋当中,然而财富与权力无法摆平一切——因而在极为特殊的时刻,他也只得让某些人尝尝苦头。
他不得不拼命思考,从什么时间起赫奇帕奇就慢慢不和他谈论这些。杰西卡确实从不与他抱怨他母亲的刻薄之处,只是他过去认为这是她家庭教养的体现。她曾经会讲好多的话,说起早餐、路边的一只燕尾狗,再或者就是她那些天马行空源源不断的故事。但毕业后很快杰西卡就变得只是趴在枕头上,撑着脑袋怔怔地望着他出神儿。再后来他们订了婚,她开始在他面前哭,因为他口不择言地评价她什么也不明白。她哭起来的时候眼泪静悄悄往下滚,止住之后蹙着好看的眉头盯着手,像是要呼唤思绪回魂。那是他第一次有预感自己要失去她了,于是也逐渐变得忐忑不安。
到底有多少东西被他忽略了?她到底还有多少像被卡罗羞辱那样,甚至更加难以启齿的委屈?又或者,还是他其实心中明明一清二楚,但已经习惯了说一不二,习惯了事事高人一等,哪怕低头也要日后赚回更多。前二十年他过得太顺了,还没有为他的傲慢吃过苦头,因而对未来总还抱有一种既天真又贪婪的期许。他其实不是不知晓杰西卡会难以适应与之前大相径庭的生活环境,就好比把一只原本肆意翱翔的鸟关进充满指点的笼子。他只是指望着她能将内心的苦闷压下去,顺顺利利地接受他的安排并慢慢改变,然后。。。她就能永远陪在他身边了。
想透了这一层妄念,歉疚便如影随形,像湖水中的阴尸手臂那样地缠住了他。从前青年肆无忌惮地享受少女的爱意,也想当然地认为自己也是足够爱她的,到了如今才发觉自己竟然什么都没有做好。
他把一切都搅成了一团糟,才害得金飞贼满心失望地飞离了手。
读书时拿了10个o,毕业后全身心为家族卖命的雷古勒斯。布莱克破天荒有了把事情搞砸的愧疚感。他难得把收藏的酒全灌了,胡乱趴在公寓的书桌上睡了一整宿。到了第二天晚上被克利切叫起来(主要是它一直在边哭边掰断自己的指甲)硬挺着泡了个澡,从盥洗室爬出来后他已经几乎完全清醒了。
他开始看公寓里原本留着的杰西卡的笔记,以前没这样做完全是由于杰西卡总是叽叽喳喳地主动讲给他听。雷古勒斯把它们从原本收走的柜子里拿出来,赫奇帕奇放在公寓里的都是入职圣芒戈后写的故事,无外乎关于混血、麻瓜出身的巫师与其他低等魔法生物,因为工作忙碌基本全是片段。当然也有布莱克的故事,写的宛如干巴巴的历史研究,明显下了功夫,可数量远远不如其他的多。
杰西卡。米勒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曾经对雷古勒斯来说不算一个问题,他自诩眼光很准,而且她确实太好懂了。拥有刺猬守护神的女巫并没有因为身怀易容马格斯的天赋就难以捉摸,她的心情好懂,想法更好懂,17岁生日时他送给她祖母的珠宝收藏中最特殊的戒指,她发现手指上那枚素面小环时明显开心得不行,后来就算在不能佩戴的场合也用绳子小心地系在脖子上。她当然也会为了情侣之间的小事跟他发脾气,但更多还是纠结于对麻瓜的态度。他们不会为了斯莱特林的习惯吵架,也不会为布莱克严苛的餐桌礼仪闹别扭。杰西卡都是在艰难地接受它们,起初她几乎什么都不懂,但也仅仅只是起初而已。
杰西卡不会为了追随他而跟他生气,但在发现那些她认为需要平等对待的对象被瞧不起,而周围人也基本都这样想时,她在痛苦过后无比坚决地离开了他。
雷古勒斯终于敢于继续了解杰西卡在巴黎的情况,只要他愿意,她的近况就会如成片的信件一样不断飞过来。他知道了她目前和一群麻瓜住在一起,也确实如拉尔森所说每周都与年轻的麻瓜打球逛公园。她用治疗咒语与呼神护卫成功拯救了一些法国人,配合上几乎等于没有的基本周薪,让勒梅治疗中心对她很是满意,觉得她是个好用的零件。他的爱人向来具有追求自我的勇气,这可能也是他跟她约会以来唯一做的一件好事——他喜欢杰西卡挂念着他,但更愿意她每天开心,不愿意她纯粹的爱意化为失去理智的迷恋,于是教导她不能向任何人卑躬屈膝。其实现在看来相当矛盾,他既要她在他的呵护下啄食,又要她野性难驯,最终的结果就是有一天她挣脱笼子飞走了。
思绪回笼,在书房攥着杰西卡留下纸条的男巫垂眸,开始产生奢求她原谅自己的想法,甚至渴望再拥有一次机会。
1980年的圣诞节前夕他去米勒宅邸拜访了杰西卡的父母,前些日子他给他们送上了合宜的圣诞礼物,而米勒没有拒绝,于是他将之视为登门的许可。米勒夫妇正在忙着第12本《巫师社会的全系演变》的出版事宜,他进门时满客厅都是铺开滚到地上的羊皮纸。雷古勒斯默默帮助了现在还不知道算不算法律父母的学者们,他不是第一次来米勒家,一般他来之后总要帮他们干点活,比如修剪花园里的玫瑰之类的。在漫长而标准的寒暄后,他提出想要了解杰西卡的童年生活。
“这里乱得像猪圈,但杰西卡总是能准确地找到每一样在乎的东西的位置,所以我们后来也没管了。”安吉拉。米勒打量了一番女儿无比混乱的卧室后皱着眉说道,少女的房间理论上不能给男人看,但杰西卡是个喜欢分享的异类,更何况她门清她的小宝贝和这个男人没少干情侣之间亲密的活动。安吉拉为雷古勒斯态度不明地介绍了一番杰西卡的日常故事,莫名感觉这个清秀的男孩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他的头发黑黑的,尾梢带着轻微的卷儿,不说话时显得阴郁又天真,确实是年轻女孩会怜爱的类型。
她看着眼前这个认真聆听的漂亮男孩,难以想象的责任压在他的背上,而他要同样漂漂亮亮地背着它们,这也是布莱克的高傲勉强令人敬佩的一点。恐怕只有梅林知道她有多不愿意让杰西卡嫁给他,成为夫妻就意味着分担,她凭什么要去偿还布莱克犯下的罪孽呢,可——
“我曾经对威廉说过,杰西卡只要高兴并且做个好人,她想干什么我都由着她。”最后安吉拉。米勒对雷古勒斯说道,“我对这个女儿没有什么期待,尽管她是个稀缺的易容马格斯。我要求她保护好这个秘密,是因为她看上去实在不像是能做出一番成绩的人。我只希望她快快乐乐的长大,不陷入任何麻烦,哪怕当一个小傻瓜。她可以找到一个足够爱她的人,让她无忧无虑的过完后半辈子。”
“后来我逐渐发现我错了,最开始大概是杰西卡16岁的时候,”她说,“1976年的圣诞节她提出想要当一个治疗师,我以为跟以前一样又是一次她的突发奇想,结果没想到她真坚持下来了。她能成功少不了你的帮助,孩子,但主要也是因为她自己愿意。如果她不愿意去做一件事,是谁也强迫不了她的。”
“我知道。”雷古勒斯难得虚心地说,完全接受女巫话中隐晦的暗示。
“人会以自己的节奏理解这个世界,当理解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也就自然而然有了目标。杰西卡选择治疗师的工作可能是出于迷茫下的坚持,但她如今接近20岁,为了了解麻瓜离开了熟悉的世界。”安吉拉说,“她不是我理解中的一只小鸟,她是海鸥,注定要怀揣大志向跃过海面。”
“你是很优秀的年轻人,你未来的成就也许会远高于现在。但在我看来,她并不逊色于你,你们同样都拥有伟大的志向,所以你才会为她着迷。”金发女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想要一个工具,还是一个志同道合的伙伴呢?”
向米勒夫妇道谢后雷古勒斯在米勒宅邸附近漫步,偶尔会遇到一两个麻瓜。杰西卡是他的同路人?雷古勒斯咀嚼并试图接受这个完全没有思考过的方向。至少他是很清楚自己的路的——坚持理想,并为此付出一切。他忽然又想起那个在梦境中也在圣芒戈工作的杰西卡。米勒,她称自己完全不愿意做治疗师,但她没有放弃,并最终为此献出了生命。
他看见杰西卡趴在中央塔的顶端,低头望向已经变得渺小的人群。他们正处于毕业季这个略带伤感的时刻,沙砾颜色的金发随她的动作垂落下来。她冲他怅然却仍旧甜丝丝地笑,提到自己有了个非常有意思的想法。
她说:“我看见千千万万个我,走在同一条道路上。”
他看见1980年的初春,夜晚连风都带有缠绵的气息,他们在聚会现场的露台躲闲,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什么。他们慢慢聊到了孩子,于是他顺理成章地认为她想要结婚,再然后少女在脸庞通红的同时问出了那个他当时回答得非常不漂亮的问题。她问他到底喜欢她什么呢?如今的雷古勒斯想,其实现在他有了更完美的答案了,他先是被少女的易容马格斯吸引,很快则沉迷她的包容与性格,最终折服于她熠熠生辉的灵魂。
“正是由于你的宽容与高贵的品格,”于是他在空无一人处低声说道,“我才对你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