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妤连忙用袖子为她拭泪,只是倾听故事,她的心脏都被震撼得怦怦直跳,难以想象故事中的人,要遭受多么大的悲痛欲绝,才能最终迎来自己的结局。
顾婉妤哑声问:“两个小女孩,她们之后又遭遇了什么呢。”
云锦抬手抹掉眼泪,虽哭得嫣红,却更加楚楚动人。这样的美貌,不知过去要遭受多少觊觎。
“我很幸运。”她说出的话,却出乎顾婉妤的意料,“因为我有姐姐保护,我真的……很幸运。”
年幼时人生便遭遇如此翻天覆地的变故,缘何能说出幸运二字呢?
云锦目光深沉。
原来,在被贼人抢走之后,她和姐姐马上就被卖给了外国人的商队。
在云锦的记忆里,那是一支庞大的队伍,来自异域的人们说着奇怪的话语,背着大大的行囊,而商队运送的货物中还有许多珍贵的货品,每到一处,他们就用箱子、包裹里的东西,交换来大笔大笔的金银、玉饰、瓷器。
商队里,还有一些特殊的存在,就是动物。
云锦小时候,是与动物们挤在一处长大的。她和姐姐都清楚地知道,她们的身份地位与商队里的其他动物一样,是被观赏,被销售置换的货品,可以由商队里的大人们出手,换来那些金银财宝。
身边的动物们被一批批地卖掉,留下来的母兽生了崽,小崽不等长大又被卖掉。商队首领的大胡子长了一茬又割掉一茬,有的年轻人结婚娶亲,留在了沿途经过的地方,有的老年人生病受伤,葬在了车辙轧过的土地里。
她和姐姐留在越来越空旷的笼子里,不知道自己将去往何方。大景的土地如此广博,商队像永远不知疲倦一般,不停地走着、走着。
就算是天真无邪的小孩子,身处这样的环境里,也自然而然地就懂得了许多的事情。
云锦和姐姐发现,沿途的景色愈来愈发生变化,城镇逐渐远去,他们从山清水秀的地方,走到了草原,又走到了草木稀疏荒凉的大平原。
姐姐对云锦说,她们可能要被带到别的国家去了。
云锦一直觉得,姐姐比她聪明得多。即使两人几乎是同时降临在这世间的,但姐姐永远更加敏锐,更加聪慧。两人之间,姐姐担任的一直是那个保护者的角色。
云锦很听姐姐的话,她发觉姐姐好像在密谋着什么,她不懂,她只能依偎在姐姐身边取得安慰,就像无助的幼鸟。
直到那个夜晚。
云锦说,她的人生关键节点总与“火”密切相关,被人贩子抢走的那一天,她在颠簸的马背上醒来,透过惺忪的睡眼望见的是燃火一般的天空。而那个她被姐姐推了一把,独自出逃的夜晚,她看见的是近处燃起的熊熊烈火。
姐姐说,快跑,于是她就跑了。
她跑着跑着,跑得气喘吁吁,跑得五脏六腑都像要炸开一般,她知道要从小路走,姐姐在白天就给她指过庄稼地的位置,那里种了高高的红高粱。
她从黑夜跑到白天,在跑到村庄之前,就被人捡了去。
那个人她认得,她跟着一起,回到了大景,发现自己的家已经没了。
从此云锦就成了揽月楼里的小小侍女,捡回她的人告诉她,这天下没有白来的午饭。揽月楼愿意养着她,是要等她拥有回报的能力。
云锦就这样在揽月楼长大,不负揽月楼里其他大人的期望,她成长得很好,是最出色的艺伎之一。
“那……那你的姐姐呢?”顾婉妤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在宛邦。”云锦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但说起“宛邦”二字,她的瞳孔中仍然燃起了深沉的恨意与怒火。
“我们前些年联系上了。姐姐很有本事,作为外乡人在那个野蛮的地方,也拥有了安身立命之本。”云锦深吸一口气,“之前,你不是总在顾氏报纸上写煜王常来揽月楼与我私会吗?”
怎么话锋一转,突然说起这个?顾婉妤连忙摆摆手,又羞愧地低下头:“……对不起!”
云锦的身世如此悲惨,难得能遇良人,千万别因为她把这上好的姻缘搅黄了!
“笨丫头。”云锦气笑了,“他没跟你讲过?他是来见姐姐安排的传信密探。”
顾婉妤惊讶地抬起头。
“我们姐妹二人此生没有其他所求,惟愿报仇雪恨。”云锦握住顾婉妤的手,“这些年,姐姐在宛邦不容易,她一定恨透了宛邦,就算冒险,也要把机密情报传递回大景,借大景之手灭掉宛邦。”
“只有灭国,才能一雪我们心头之恨。”
顾婉妤的嗓子不由得吞咽一下,她恍然明白了这是何等的大事,何等的血海深仇,令她一个旁观者的灵魂都为之颤栗。
“而其他人,比如抢走我们的人贩子,比如拿我们当货物的商队,也都要一一清算。”云锦咬牙切齿,又忽然激动地摇了摇顾婉妤的手,“你知道吗?在报纸上看到巴休蒙他们的事情,我有多么高兴,多么激动!”
“巴休蒙?他们与绑走你们的人有关?”
“何止是有关!”云锦大骂,“这些人渣都是一脉相传的!巴休蒙正是当年那个商队首领的儿子!”
“什么!”顾婉妤惊得一下子站起来,“还有这层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