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里奇刚才向佐伊求婚了。”西蒙妮在一旁悄悄说,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兴奋,这让我不由地有些羞赧。
“只是订婚。”我小声解释道。
“哇哦!恭喜你们!”博斯科立刻说道,“佐伊,欢迎你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我们全家人都非常喜欢你。”
“里奇有准备戒指吗?是不是在爱琴海边求婚的?我希望我这个儿子能在关键时刻多些浪漫。”西蒙妮调侃道。
我扬起手,将手上的碧玺戒指送到视频镜头前。“我们正在爱琴海的游艇上,里奇送给我这枚戒指,是他自己设计的。”
“太美了!”西蒙妮赞叹道,“宝贝,这戒指和你眼睛的颜色简直太相称了!”
“这艘游艇是佐伊预定的,”里卡多补充道,“我们都想给彼此一个惊喜——”
“没想到对方也早就准备好了一份惊喜在等着自己。”我接话道。
“就像是莎士比亚的爱情喜剧对不对?”西蒙妮笑道,“要我说,你们两个确实是天作之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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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我躺在最顶层飞桥区的日光浴垫上,波涛像摇篮似的晃悠起伏。海风乍起,仿佛纤细的手指不时爱怜地抚摸着我的发丝,红色裙摆被风吹得紧贴小腿。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我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像是一只悠然自得、仰面躺着尽情伸展四肢的猫,沐浴在暖融融的阳光下。
脚步声很快就临近了。
“甜心。”一声甜蜜的呼唤。我的上方出现了那张微笑着的俊朗脸蛋。他逆光的轮廓像镀了层金箔,发丝间沾着沐浴完毕后海盐和薄荷的气息。
我眯着眼睛看着来人。“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这样。”我若有所思道,“那时我在沙滩上打着盹,阳光照耀下,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而美好。就在我半梦半醒之间,你忽然出现在我面前,露出灿烂的八颗牙齿。”
他在我身边挨着的另一张浴垫上坐下,将手里那本用金夹子紧紧扣着的黑色缎面书轻轻放到边上,而另一只手里则端着一盘去籽的草莓,层层叠叠得像一座鲜红夺目的小金字塔。
“那天卢卡跑来告诉我,他要去捡上一堆五彩斑斓的贝壳,为一位会说葡语的可爱女士服务。我无比庆幸我因为好奇心作祟来瞧了瞧这位可爱的女士。于是,从那天起,从你用沾满了沙砾的手轻轻摘掉墨镜望向我的那一刻起,所有一切都开始发生变化。”
我笑而不语,他从盘子里拣了一颗草莓递到我嘴边,冰镇过的果肉沁出晶莹水珠。我正要张嘴吃下,他却忽然把手腕一缩,收回了手。
我挑了挑眉毛,嗔怪地看着他,他轻笑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答复。”
“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我只是想听你说。”
浪花在船舷炸开,他的眼神中盈满了无限的柔情、恩慈和欢乐,天神般的高贵,螟蛾般的卑微。
“我想要你快乐,亲爱的。”我轻盈地侧过身来,支着手肘,“我当然愿意成为你的未婚妻,毋庸置疑,”指尖划过他紧绷的下颌线,“因为那也会令我快乐,未婚夫先生。”
于是,恰似一场突如其来的绚烂梦境,毫无征兆地在那双褐色眼眸的深处轰然绽放。
我双眼亮晶晶地凝视着这样的他,忽然伸手捻起一颗草莓,沾上酸奶,一股脑地塞进他嘴里。看到他被酸得五官挤作一团的模样,我再也忍不住,笑倒在软垫间。
就在我毫无防备之时,他一下捉住了我赤裸的脚踝,报复性地轻挠我的脚心,酥麻的感觉瞬间从脚底蔓延至全身,我顿时蜷成一团大笑着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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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闹过后,我脸颊泛红,轻轻坐起来,去拿他带来的那本书。
封面鎏金的烫印纹路映入眼帘,不是我以为的《圣经》,而是一本葡法双语版的加缪书信集。
“加缪在第二段婚姻维系期间,邂逅了他此生的挚爱,西班牙女演员玛丽亚·卡萨雷斯。而后,他们之间开启了一场长达十二年的书信往来。”我用指甲轻轻划过某段被反复摩挲的法文段落,油墨早已晕染,“真是令人难以想象啊,那个在《局外人》里塑造出如此冷漠疏离形象的加缪,在写给情人的字句之中,竟满是热情、痴狂与自卑。”
“在爱情面前,所有的名气、骄傲与才华,都变得微不足道。”里卡多叹息道。
我枕上他光洁的大腿,双手稳稳举起书,翻过一页,继续说道:“你以前可是觉得这是一种不道德的爱情。你会认为,这是对婚姻的公然亵渎,更是上帝无法宽恕的行为。”
“我仍然认为加缪在私德上有瑕疵。可现在,我却情不自禁地被这种热烈、绝望且并不完美的爱所感染。”他的声音中像是闪过一丝忧伤。
“他生前写给玛丽亚的最后一封信里说:‘给你写最后这封信,是想告诉你我星期二到。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你,我满心欢喜,以至于在给你写信的时候都一直在笑。给你送上我的亲吻和拥抱,周二见,到时候我会重新开始。’那时,他正在普罗旺斯的村舍里创作他的小说《第一个人》。然而,在前往巴黎的途中,汽车不幸撞上了大树,他当场离世。就这样,他永远也见不到他深爱的人了;而他的爱人,也再没机会为他拍掉一路舟车劳顿所沾染的尘土。”
说着,他抬起手臂,手掌百般温存、万分温情地贴上我的脸颊。像是在确认我的存在,又像是在传递他心底里的爱意与担忧。
“这种即将见到爱人时内心满溢的雀跃,我无法不感同身受;同时,我又怎能不感到一丝恐惧,命运无常,倘若有一天意外降临,我再也无法亲吻你的双唇。所以,请原谅我,佐伊,我知道今天的我有些冲动,我甚至找不到合适的言辞为自己的行为辩解,我……”
忽地,我将翻开的书合上,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前。我抓住了他的手,他原本游离的目光随即凝聚,与我的眼眸隔空交汇。
“‘在这个坍塌的世界里,在这样人的生命轻如鸿毛的历史中,即使充满了危险和不确定,也一定要去爱,这是一件伟大而了不起的事。’第32页,第16行。”我微微仰头,用我的手指一根一根扣合住他的手指,“为什么要为你爱我而道歉呢?你只是在爱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