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边放着一张合照,被淡红的血水浸没,浸湿上面紧紧依偎的两张笑脸。他在斑驳的阳光中闭目沉睡,唇角似乎也是带着笑的。
正如他所说过的。只要他想做的事,谁都拦不住他。
包括死亡。
不过死又哪能那么容易。被发现的第一时间他就被送往了医院。24小时的值守看管,还有床头乳白色的营养液。就算他再不吃饭,他爸也有办法给他续命。
程之遥凝望着躺在月光里的,那个苍白瘦削的人影。即使在这样的时刻,他也有一种脆弱的美,带着病态的纯洁易逝,呼吸微弱。
周围的环境很安静,尤其衬着宁静深沉的夜。
数日来的奔波劳碌暂告一段落。在这难得的静谧中,被强行压抑住的痛苦,开始恣意生长。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她想。她早知道没有好结果,却放任了自己,闭上眼睛,侥幸想求得一个长相厮守。
到底还是走向了最不愿看到的结局。
她看着眼前的人。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像风雨中一株可怜的幼苗,忧郁又倔强地挣扎着这么多年,她看着他身上的忧郁,一点一点被洗净。他总是阳光灿烂地笑着,多少个日夜,鲜活地盛放在她身边。 此时却像一朵枯萎的花,躺在这里,油尽灯枯。
自己到底是帮助了他,还是毁灭了他?
程之遥不由得开始想象另一条路。如果当初不相遇。如果相遇后不在一起;如果在一起后能够理智地早点分离……
不。不对!
她胸口起伏起来,怒意隐隐生长。
是的。他就应该待在她身边。因为他完全属于她的。他天生就该属于她。
为什么却要把他从她身边,强行剥离?
深夜静谧。唯有生命检测仪的滴滴声,有规律地律动着。
黑暗而安静的环境,最容易滋长心魔。
程之遥望着眼前脆弱而依旧纯洁无暇的人。
他突然冒出了一个极端而可怕的念头:或许就应该让他就这么死去。这样他就不会被别人占有,就会永远属于我自己。
永远属于我自己……
她反复咀嚼着这句话,感觉这个念头逐渐美味了起来。
思维在往幽深处尽情延展。恶魔在黑暗中悄悄成型。程之遥坐在月光里,贪婪看着昏睡不醒的人,眼眸闪着疯狂的光。
就在这时,床上的人微微动了下,似乎就要醒来。
可怕的念头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还是活着更好。她想。
李衍从黑暗中慢慢醒转。
发现自己还在医院。他轻叹一声,似乎有些失望。
喉咙干涩。手臂微微胀痛。浑身无力,不过没什么,反正他也不想动弹。
四周只能听到仪器的滴滴声,了无生机。不过也没什么。反正也快结束了。
他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
似乎有月光照在脸上。映得人心慌。
他微微偏头。
然后看到了床边的她。
李衍愣住。
他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睛。紧接着,眼泪瞬间盈满了眼眶。
泪水把一切映得恍恍惚惚。
我一定是在做梦。他颤抖着唇瓣,想。
可并不是梦。床边的人坐在月光下,背着光,一如既往地从容平静。
她微微倾身,抽过纸巾,似乎要擦去他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