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贺连洲就站在自家院子的假山上,踮着脚探着脑袋,看隔壁那屋的“长发公主”。
倒不是贺连洲从小就看上了殷屿,只不过在他还是奶娃娃的时候,就听说了自己有一门娃娃亲。
见到自己娃娃亲的对象后,贺连洲掐指一算,此人命中有三次死劫,不是夭折就是青年早逝,除非得贵人相助,贵气相依。
贺连洲抽抽嘴角,这门亲事定得可真是太绝了。
“到了。”殷屿的声音从边上传来,贺连洲收了神。
“怎么想起今天一道吃饭?”贺连洲下车问。
“大概是我俩的事情。”殷屿说道,“你今年二十四了吧?在读研二?”
“嗯哼。”贺连洲发出一个鼻音来,心里了然,大概是要催他俩订婚了。
这边的民风倒是比过去他待的朝代更加开放,虽然那时也有好男风,他也见过不少居官位的老爷带着男孩赛马射猎,宠得上天,但少有人把男人列为正妻,就连作为侧房妾室的都少,通常无名也无份。
——就好像大家都默认娶男人进门,是件丢人的事情。
到了这边,贺连洲在校园里都看见好几对男孩们,手指上戴着银环,明晃晃地昭示着自己的所有权。
贺连洲估摸着,这是打算把他和殷屿绑一块的信号了。
他偏头看了眼殷屿,男人坚毅冷硬的面部线条衬得他整个人都显得冷冽又不好相处,像是一块生出嶙峋尖刺的石头,但是贺连洲更了解一点殷屿,知道对方私底下其实有一颗很温暖的心。
那他究竟想不想就这么被绑在殷屿身边?贺连洲收回视线,眼里闪过自己都没琢磨透的疑惑。
不反感也不期待。
他和殷屿算是竹马竹马——只除了殷屿比自己大了十岁——他挺习惯殷屿的存在,也一直把对方当成自己的娃娃亲对象,但要说喜欢还是爱,贺连洲琢磨着,估计还没到那样神圣的高度。
上辈子贺连洲虽说是堂堂一国相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名有名,要权有权,但也没什么机会拥美人入怀,他得忙着拯救黎明苍生呢。
何况,上辈子他也就活到二十六岁。
贺大师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垂着翘弯的眼睫一声不吭,思索着人生大事,看起来格外的乖巧。
殷屿察觉到身边小孩的视线,但是忍着没有看回去。
他回到殷家之前的十年时间,不知道被多少长舌妇人或明或背地里指着说“野种”,那些孩子学着大人的态度,对他自然也是欺负霸凌的居多。
他妈还没死的时候,他为了两人的处境不会变得更艰难,忍着那些欺凌,后来他妈死了,在那条肮脏的小巷子里,把一条街欺负过自己的小霸王全都打得服服帖帖。
再后来他就被殷家人找到,接了回去。
流落在外的十年时间,让他浑身竖起了刺,但是他看着贺连洲跌跌撞撞闯进了自己的生命里,从一个奶香奶香的小团子长大成人,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全是贺连洲的身影。
殷屿清楚自己所有不堪的、霸道的、黑暗的念头,他想要那个男孩属于自己,完完全全。
但他更清楚,如果永远顶着一个娃娃亲未婚夫的头衔,如果他永远都在贺连洲触手可及的地方,永远都是贺连洲心里下意识认为的所属品,那么贺连洲或许永远都朦朦胧胧看不清自己的心思。
殷屿轻呼了口气,微微握紧拳头又松开。
他得先放手,再把人一点点心甘情愿地抓回自己身边。
“吃饭吃饭了,今天我们就在家里吃点家常菜,尝尝我家殷义的手艺。”饭桌上,殷家现在的女主人秦娴君微笑着招呼。
秦娴君就和她的名字一样,温柔贤淑,甚至比殷屿的生母更适合做一个母亲。
殷屿回到殷家后的第三年,第一次开口喊了对方一声妈,开心得秦娴君险些掉下泪。
殷家厨房里一个男人开着大火,刺啦刺啦地翻炒螺丝。
谁能想到前地下赌场的无冕之王殷义,是个居家好男人,烧得一手好菜。
殷义端着那盘辣炒螺丝从厨房里出来,地下赌场的无冕之王是个斯斯文文戴着金丝边框眼镜的男人。
贺连洲一直觉得,殷义和殷屿这对父子俩的外形和身份应该对调一下。
“鸣鸣最爱吃的辣炒螺丝,快来尝尝。”殷义弯起眼睛笑着向贺连洲招手。
贺连洲笑眯眯地跑过去。
上了饭桌后,殷家贺家就像往常那样吃了顿饭,像是再平常不过的家宴,一点也没有要宣布订婚的意思。
贺连洲有些疑惑,是他多想了?
“鸣鸣,我手艺还不错吧?”吃完了饭,殷义笑眯眯地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救了自己一命的青年,开始按照先前自家儿子给的剧本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