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守全的人生就像一段特别颠簸的山路,走出一段距离就要转一个弯,一回头才发现根本就没走出去多久。
“德祐初年,我就提督东厂,三年前做了司礼监掌印。”周守全改了姿势,也和李拂爱一样坐在垫子上,抱着自己的膝盖,落下了话音。
李拂爱拨了拨琉璃灯的流苏,亮着的琉璃灯里面有一个小小的蜡烛,快要燃尽了。
她收回手,侧过头,一眼就看到了周守全身后弯弯的头发。
“怪不得你的发尾是卷的,原来是这样。”李拂爱上手轻轻摸了摸周守全的发尾,有些干枯,但是发质是软的。
她可以想象,有个卷毛小屁孩跟在羊群身后,看着比他矮不了多少的羊。
“这个……”周守全拢起一束发丝,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我娘说,吃哪里的水就会变成哪里的人,我变成大齐的人了,或许哪一天它也会变成直的。”
直发的周守全?
李拂爱想象着周守全不是卷卷发尾的样子。
李拂爱:“……”
只能说很乏味,帽子里藏着卷发和直发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卷发很可爱啊,现在这样也很好。”李拂爱也拢了一丝周守全的发丝握在手里,心血来潮的将他的头发打了个结,发现他的头发并不会自己崩开。
李拂爱又捏了一小束自己的发丝,打了个结后,她的头发倔强的自己解开了。
“你看,你的头发会打结,我的不可以。”李拂爱又给周守全表演了一遍,力正两人头发的不同性。
两束发丝挨在一起,在昏黄的烛火下互相缠绕,发尾扎在手心是痒痒的感觉,就如勾在心上一般。
周守全从李拂爱手中接过她的头发,两束发丝摆在他手心,一束打了结,死死的绕在一起,另一束则散落着。
他看了半晌,久到李拂爱都想抽回她的那束头发。他突然动了起来,把自己的头发解开,仔细的捋顺,然后拿起两束头发,把他的头发同李拂爱的缠在一起,李拂爱的头发很快崩开,只剩他的头发紧紧的缠在李拂爱的发丝上。
像藤蔓一样缠住,轻易松不开。
缠绕在一起的发丝结成了个小结,他们靠的极近,近到李拂爱都能感受到周守全呼吸出的热气。
李拂爱能感受到周守全的目光从头发移到她身上,她抬头,措不及防的掉入周守全的眼眸中,在这双见过万千人的眼睛中,她看见了自己。
她触之即离,心中的警铃拉响。
李拂爱慌乱的从周守全手中拿过这两缕头发,发凉的指尖导致她解开这个发丝结时磕磕绊绊。
花了三秒才解开。
“今日太累了,我要回去休息了。”李拂爱一手压着蒲团的边,非常不自然的往后仰。
然后迅速起身,带起了一阵凉风,刮散了两人发丝上有过的掌心的温度。
地面只剩周守全的黑色毛裘大氅,与昏暗的夜色融为一体,他心情翻涌,又想起来刚刚在众人中间被簇拥的李拂爱,她那时也与现在一样,一样的不肯看他。
看来,他当时不是错觉,李拂爱是真的在避开他。
善变的人,忽冷忽热。
周守全坐在原地扯住李拂爱的衣角,眼中好似有乌云翻滚:“你在躲我,为什么?”
他掌心中属于她的衣角都在发冷,毫无一丝温暖。
明明前几日还好好的,他只是忙碌了几日,怎么会变成这样?
李拂爱顿在原地,手攀上那处裙边,她已经没有信心在回头面对周守全了,面对他时,她总想移开视线。
无法回应,怎么敢面对呢。
一旦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她就再也无法像从前一样和周守全插科打诨了。在她心中,亲情、友情与爱情分量相同,不同的唯有对其载体的喜爱程度,她无法给予周守全想要的爱情,惟愿她与周守全的亲友情不变。
“我没有……我就是困了,哈~我真的很困了。”李拂爱否认,为了骗过周守全还拙劣的打了个哈欠。
她的辩解苍白无力,却让周守全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松开扯住她的裙角的手,徒然的跌落于身边,放走了她:“那你回去吧,好好休息,我去旁边上香。”
李拂爱忙不迭的拉开门,屋外的小厮和丫鬟都站在门口,在她开门的瞬间,众多视线朝她投来。
抱月带着两个丫鬟迎上来,李拂爱急急忙忙的带着这三个人走了出去。
在她身后,周守全身边只剩下一盏孤独的琉璃灯相伴,在水月菩萨慈悲的注视下,周守全迎来了新的曲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