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你东西。”他如约脱下衣帽,交给艄公。
艄公瞠目结舌,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这人还回来干嘛?
“雨又大了,我坐会儿再走。”那人说道,在屋外门阶上坐下,半漏的茅草顶有一溜雨水径直溅在他衣角,他也浑不在意,一副很孤寂的模样。
艄公心觉妖异,不肯再穿那蓑衣,又畏惧于那人的杀气,不敢出言赶他走。只好守着一屋子铜铁,陪他等雨停。
那人一坐就是好些时辰,雨歇了又落,落了又歇,没有止境。路面已全数化作了泥泞,裹着碎石泥块滑入河川中,天色无比深邃,闪电好似倾泻的水银,无边际地滚动。艄公试探着问:“壮士,我看这雨一时半会儿的停不了呐。”
那人跟没听见似的。
他给人一种很怪的感觉,虽然就坐在眼前,却又好像身在很远的彼方。
他不说话,艄公无可奈何,只得心中默念“百无禁忌”,收拾东西架了口锅煮粥。一夜过去没吃东西,热气一飘出门口,那人闻着味儿回头。
艄公:“……”
那人沉默片刻,问:“吃你一碗粥,多少钱?”
艄公彻底没脾气了,他早就把人浑身摸遍了,除了把剑什么也没有:“你到底是什么人呐?好不容易捡回条命,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吧,啊?我这里做死人生意的,别来碍事。”
“你不卖粥,那么,把这里的死人卖给我吧。”
艄公听罢露出嘲笑:“有名有姓的死人,我收五十文捞一个。没名没姓的,都扒光拉去乱葬岗扔了。壮士,这里面哪一位是你熟人?”
那人依旧很平静:“全部我都要了。”
艄公的表情很明显是觉得他疯了,那人淡然道:“这些都是岳州的军士,你把军甲扒下来卖钱,不怕军府的找你麻烦?”
“天时不顺,先旱后涝,当今世道谁不为自己做打算?!你想告我?”艄公眼中冒出一股戾气。他本来对此怪人心存惧意,听得他说暗示要搅黄自己的生意,却怒向胆边生,连自己都吃了一惊。
那人却不为所动,鼻腔里哼哼一声,坐到锅旁。一看那锅里,稻米粒粒分明刚够糊个底儿,水里泡都是烂树叶子、野菜根子,顿时又失了食欲。
“我不告你,”那人只当没看见艄公的敌意,说,“我买你捞起来的所有岳州兵。”
“你身上没钱。”
“现在没有,很快就有了。”
艄公打量他,狐疑不决:“你是什么人?说话当真?”
“真不真的,反正我人在这里,你又不出工。陪我等着就有了。”
那人气度很是笃定自信,艄公有些信了他的话,便放下了戒备。这几日他断断续续捞起来一二十个甲兵,真要有人肯收尸,也是笔可观的费用。艄公于是涮个碗出来给他分粥,那人却又摆手说不要了。
“呵呵,壮士,我一看你就器宇不凡,定是哪家的富少。这稀菜粥你喝不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