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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晋王留在谢府那日,紫苏险些头撞漆柱,自证清白。
却是三公子叫侍女拦住了她,他说:“无论晋王是为挑衅,还是为示好,都不是你的错。”
紫苏惶惶然道:“我不知如何暴露了身份,但我从未向谢府传过假消息。”
三公子坐在扶椅间,凝眉深思着,长指徐缓敲落在扶手上。
“我竟一时想不明白,晋王他到底想做什么……夺嫡吗?”
如他所为,却是风马牛不相及。
紫苏回忆着晋王府种种,犹疑着说道:“殿下他每次出府,似乎都与姜四娘子有关系。”
山路载行,雁西楼解困,遥望天女渠放纸舟……晋王像是日光外的影子,跟随在姜四娘子左右,只在她需要时才一现如昙花。
谢玄览听着,心里却越发疑惑。
凭晋王的身份,若是眷慕姜四娘子,有太多手段可以得到她。但他对姜四的态度如此谨慎,仿佛既恋慕她,又……有愧于她。
这太奇怪了。
因为想不明白,谢玄览没有轻易做决断,只问紫苏:“你可还愿回到晋王身边?若是不愿,我让管家另行安排。”
紫苏想了想,说:“我愿意。”
虽然她看不透晋王的为人,但留在他身边做事,成为晋王与谢府传话的桥梁,总好过被谢管家塞给另一个钱老八。
于是紫苏又回到晋王府,她以为要面对晋王的审问和责难,不料晋王跟没瞧见她似的,仍如从前,让她在观樨苑外庭候起居。
今日晋王微服出府,令她跟随,紫苏又瞧见了姜四娘子。
“去见谢三,将你方才所见,都告诉他。”晋王吩咐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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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心茶楼,从萤与杜如磐临窗对坐,面前几案上摆了一壶茶,几样时兴的点心。
杜如磐怅然回忆道:“许州与鹿州遥隔千里,这些年我与老师只以书信相通,竟不知他病得厉害。老师待我恩重如山,我本该侍奉在他膝下。”
从萤说:“祖父临终前曾说,若杜大人来祭拜他,只需聊敬薄酒,莫为他伤心太过,这是他自己的命数。”
杜如磐说:“生死虽大,人终有之,令我更伤怀的,是老师的身后毁誉。”
从萤睫毛微微一颤,搁下了茶盏。
她知道杜如磐想说什么。
十年前,姜老御史因反对谢相逼立嗣子,被寻隙贬往许州,那时清流称颂他的孤傲,寒庶争以之为首。
十年后,他忽得起用,众人都盼着他回朝再展言锋,挫压谢氏等豪族的锐气,却不想他连上十五道奏折,讽晋王尸位素餐、刺公主擅权侵政,请立与谢氏有血缘之亲的淮郡王为嗣子,待位东宫。
清流文臣为之扼腕。
从萤说:“我不能妄议祖父的是非,倘若因此事波及了杜御史的声誉,我代祖父向你赔罪。”
她起身转到杜御史面前,正要敛衽作揖,一只手却托住她的手腕,阻止她下拜,一触即放。
杜御史说:“我并非这个意思,老师待我如亲眷,我怎会怪罪老师。姜娘子,请安坐。”
他抬手为从萤续茶,袅袅茶烟里,他的眉目显得温和可亲。
“我是想为姜家打算。”他说。
这话却叫从萤不明白,她正要细问,见绀衣伙计端着一壶新茶走来,放在两人面前的小几上。
杜御史说:“我们没点新茶,上错了。”
伙计却道:“这是小店送二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