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眼中冷淡避世的云真仙尊,她见过他深夜的另外一面。那是压在她身侧的胳膊青筋跳动的隐忍难耐,是被情欲熏染脸庞的暧昧放纵。
可她从未见过此时此刻的晏回青。
他的脸与云真仙尊别无二致,一样的眉眼淡漠、五官深刻清晰;可在那双瞳色幽深的眼眸中,流淌翻涌的情绪却让符盈几乎喘不上气。
那是什么呢?
她模模糊糊想着。
是被否认的愤怒、还是被肯定的欣喜?是听到意料之外的讶然、还是早有预料的了然?是愤怒、还是悲伤?
符盈不知道,她只看到撑起身体的小师叔将自己手指上从未摘下的扳指一寸一寸地褪下,再慢慢为符盈戴上。
扳指对于符盈的手指有些过于大了,晃晃荡荡地挂在她左手中指上,温润的玉质似乎还带着男人手指的冰凉,却慢慢染上了符盈的温度。
在符盈看着手上扳指怔愣的时刻,属于晏回青的系统正在他的脑中疯狂尖叫。
【晏回青!!你是傻——(消声)——吗?!!】系统无能狂怒,【你知道你违反规定了吗?!!你想被灰飞烟灭吗?!】
晏回青:“我早就辞职不干了,你要来惩罚我吗?”
系统的嘀嘀尖锐报警声音倏地一停。
“这是‘无根目’,”他说,“算是……我的伴生灵器,记录了我自出生起的一切。”
符盈慢了半拍才回答:“所以……”
“只要我的生命没有终止,它便会如实记录。”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符盈柔软的脸颊,像是三日前摘下梨花枝时,轻轻抚摸洁白柔软的花瓣。
他轻声说:“我从未想过为它寻找另一双眼睛。但我想,将它给你。”
他微微俯身,在极近的距离中与她抵着额头,潮湿热意的呼吸交缠,最后一句话被唇齿吞没。
“我愿意。”
——我愿意让你注视着我,我愿意和你共享我的生命。
——永远、永远。
-
谭珩抬手敲门。
他老老实实敲了三声,然后靠在门边,开始盯着头顶发呆。
太清剑派不如问仙宗实力强名声大,能够直接被天枢学宫安排进自己的客舍;他们来的时间也比较晚,京城内档次高的客栈也早就被抢售一空,这般挑挑拣拣下,能容他们下榻的客栈只剩这个挨着京城边缘、装潢老旧的小客栈。
房梁的角落布满灰尘和蜘蛛网,贴着地面的墙壁上有各种不知道是什么飞溅的脏污,嘎吱作响的木门和床几乎让人怀疑下一刻就要倒塌,偏偏像是被施了什么术法一样怎么折腾也没真正坏掉。
太清剑派不算强盛门派,可也颇有底蕴。在这里住不习惯成天抱怨的弟子不是没有,这其中很自然地没有谭磬和谭珩两兄弟的姓名。
因为对他们来说,这样的环境已经远比曾经幼年生活的那个破屋子好了,甚至只有那零零碎碎的一点时光中,他们住过这样对其他弟子来说“简陋不堪”的屋子。
谭珩从不是一个喜欢回忆往昔岁月的人,过往的年月对他而言不过是一步一步从泥潭中挣扎出来的过程——他都已经站在干净岸边了,还回忆那些写满痛苦不堪的时候干什么?他又不是受虐狂。
但今日,他听着破旧门扉嘎吱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神色疲倦只披着一件外袍的谭磬淡淡扫了他一眼,随后眼珠微转,示意让他进来。
只这无比平常的一眼,让他不自觉脱口问出:
“哥,你当初为什么要放任那个妖族杀掉广鉴仙尊?”
谭磬转身的的动作微顿。
他背对着谭珩,谭珩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他比常人更加缓慢的呼吸声。
房门在他的身后再次嘎吱一声关掉了。
他站在玄关的位置,看到谭磬绕过随便堆在门口的杂物,将桌案上杂乱的文书卷轴扫到一旁,像是四处搜寻着什么东西但是没找到,只好将早已凉透的茶水端来。
然后冲着谭珩的脸干脆泼了过去。
“……”
能在数道雷电中灵活躲避毫发无伤的少年就这么干站着,任由他泼了自己满脸隔夜冰凉的茶水,红棕色的液体顺着他的下巴向下流淌,浸湿干净洁白的衣领。
他的睫毛上甚至还狼狈地挂着蔫巴巴的茶叶,只是薄唇微抿,那双与谭磬弧度轮廓相近,唯有颜色更浅的眼眸执拗地一眨不眨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