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水中加入清油,即便亲生父子滴血亦不能相融。对于这个办法,沈如松嗤之以鼻。
都闹到要滴血认亲了,谁不是瞪大眼睛紧盯着?
清油?就算鼻子不灵,闻不出油味,难道所有人都瞎了,水面上飘着的油花也看不到么?
但是,换成盐就没了这个破绽。浓浓的盐水,看不出,闻不到。
而且,两只碗还提前用冰块镇着。直到他在正厅唤人,谷雨才从冰中取出。
低温,浓盐水,先滴入的血很快就凝固成了一小团。反复验证过数次,今日的结果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他背起双手,轻声吟道:“饔子左右挥双刀,脍飞金盘白雪高。①”这个时节找冰可不容易,这么算起来,宝味楼那一两银子一份的鲤脍可就一点也不贵了。
沈如松一个人又在幽暗的书房坐了片刻。他取出一个木匣,把那叠信纸整理好,放了进去。
这是沈县丞当年留下的后手。
四年前路阿毛摔伤,眼看着没几天好活了,就请人代写下那封遗书。
丁家的事闹得很大,府中人尽皆知。帮着写遗书的下仆见牵扯到丁家那个女娃,就赶紧报到了沈县丞那里。
作为一个传统的士大夫,沈县丞完全不能接受路阿毛只是个单纯的恋爱脑。他派人一打探,然后就被震惊到了。
怎么会有人还喜欢着嫌贫爱富抛弃自己的女人?怎么会还总给她送药送东西?怎么会把遗产还留给这女人跟情敌的孩子?
沈县丞一辈子没纳过妾,对他前后两任夫人都是教科书般的相敬如宾。封建社会的钢铁直男完全无法理解这种舔狗行为。
不理解!不尊重!一定有问题!
沈县丞表示,痴情?呵呵,他一个字都不信!查!这里边一定有奸情!
审来审去,虽然没直接查出奸情,但有些暧昧的私相授受是很明显的。
这已经足够让沈县丞怀疑桂姐儿的血脉了。因为这两人有苟且,因为桂姐儿就是路阿毛的奸生女!顺着这个结论,沈县丞才觉得那些奇葩行为看上去合理多了。
在舔狗和绿帽之间,亲爹沈县丞坚定地为自家好大儿选了帽子。
可接下来怎么处置呢?
那时的安阳县令,是个走名士路线的老爷,很多庶务都懒得理会。刑名、赋税这些既不高雅又相当繁琐的,就被丢给沈县丞处理。
沈县丞也因此多了些灰色收入,才能在县郊置办起田产。
出于整天办理刑事、民事案件的职业病,“总有刁民想害本官”的沈县丞,让相关的下人们都做了笔录,留下了那两份相当严谨的证词。
又稍微修改了下路阿毛的遗书,虽然没直接挑明,可任谁看,通篇都是一副慈父口吻。
然后怎么处置那两人,沈县丞还没想好。
那对奸夫□□已经都死了,也没法再深究。这种事情向来只有遮掩,没有大肆张扬的道理。
他还期望三儿子能出仕做官呢,到时候被人传出来小小年纪就戴着绿帽子,这在官场还怎么混?
沈县丞考虑了几天,决定丁家如果老实窝在庄子上,那就先混着;如果有异动,再雷霆处置了。
沈如松当时还不知道,那个月他月考又考砸了时,老父亲对他手下留情,居然没用上藤条,是看在他帽子颜色的份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