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沐痛苦地按了下太阳穴,特意选了一套长袖的睡衣,换好,钻进被窝,将持明放在被褥的另一边,中间塞了一床被子,以作隔离。
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在睡梦中被叼着。
当然,饮月咬完银杏叶就睡死过去,或许也不会有他担忧的夜晚袭击的桥段。
——
丹枫不知道自己在哪。
视野被茫茫灰烬笼罩,俯瞰的角度比过去高了很多,思维混沌,歇斯底里的龙吟在狂怒。
一艘燃烧如流星的星槎自高天坠落,悍不畏死地冲向遥远云端的千面巨树。
世界颠倒,洪流滚滚,四分五裂的意识模糊不堪,双眼睁开的第一瞬无法视物,被神君的雷霆粉碎的战场泛起白雾,分辨不清方向。
身体很奇怪,像是被什么固定住了,无法动弹,无法感知,无法诉说。
战争结束了吗,倏忽死了吗,倏忽怎么样了……
丹枫头痛欲裂,他趴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忍过钻心的疼痛后,抬头,忽然看见被夷为平地的视野尽头,一具巨大的、肉枝丛生的树根在不断蠕动,分裂出新的枝条。
尽管树冠已经被烧焦,布满再也无法再生的腐败断痕,毁烂的千面却逐渐从新生的抽条中生长出,幻化为可怖的、阴冷的、邪恶的人面。
那是千面巨树,倏忽!
渴望新生的死敌从一截截焦苦的茎叶中生长,生命力蓬勃不息,丰饶的赐福无穷无尽。
可丹枫只能看着,看着孽物卷土重来,看着持明日渐衰亡,看着战友身殒他乡,穷极光阴,竭尽心力,难辩旧业,徒留遗恨。
这噩梦仿佛重复了千百遍,永无尽头。
丹枫向前伸手,他看见自己的手掌化为斑驳龙躯,染血的利爪残留叶片的金黄,那金黄柔软、坚韧,瞬间包裹住了他的身躯、面部、爪尖,爬满鳞片,嵌入缝隙,左右拉扯。
丹枫痛苦地发出低吟,却不是人类的声音,而是龙吟。
“你叫,丹枫,对吗?”
忽然,有一道声音响在耳畔。
那声音平淡、冷冽,声线奇怪,语调生涩,带着非人类的冷酷感。
丹枫猛然抬头,视野却被剥夺,只能感觉有什么东西覆上了他的脸颊,粗糙的触感撕扯着他的鳞片和龙角。
丹枫试图睁眼,再仔细看清一点,但沉重的思绪如同进入波月古海,被冷冽的海水冲散,再不复还。
——
阳光很亮,透过窗框,直直射在郁沐的眼睑上。
他被迫睁开眼,动了动胳膊,却发觉半边身体都断开连接了。
奇怪。
他缓慢地转动视线,怀里的填充感过强,身躯上的压力也过大,丝毫不像是盖了一床被子的效果。
掀开被子,向下一望,首先看见的是两个莹莹绿光的龙角,以及被龙涎打湿一大片的衣襟。
“……”
郁沐脑袋转了一大圈,几十秒之后,把腰上缠着的龙尾取下,坐起来,盯着中间用来隔离的被子——另一边有压痕,但不重,似乎没能起到隔离的效果。
仔细回忆昨晚睡着时的位置,郁沐仰头望天,放空了好一会,得出结论。
他绝对不会为‘自己夜半梦游,不小心爬到饮月那半边床铺鸠占鹊巢’的行为道歉的。
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