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府中管事说,我的母亲就是在这座山里染病的。当初想走这一遭的时候,原本也只是想替母亲看一看。看一看那些当初她奋不顾身想要拯救的地方,如今都是何模样了。”
只是二十多年过去,这里仍是一片荒芜,这里的人也没能过上向往中的生活。心怀悲悯之人妄想仅凭一人之力度化众生,可到头来什么都没有被改变。为了对抗那看不见的恶疾最终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值得吗?为了素不相识之人、最终被迫将自己的孩子独留在世上,值得吗?
而多年以后,那些人听到他是邱家后人,甚至不愿让他进门。
想到此处,他嘴角的笑越发讽刺。船夫并不知晓他心中所想,只当他有感而发,当下宽慰道。
“二少爷这番心情,为何不亲自说与督护知晓?这般匆匆分别,日后怕是要落埋怨。”
许秋迟安静下来,不知是不想回答还是不知如何回答。
就在此时,江岸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水鸟般迅捷、风一样隐秘。
船夫很警觉,当下停了动作,手指夹在唇间打了个呼哨。
船里的人察觉到了异样,当即出声问道。
“做什么?”
“有人一直跟着我们的船,我担心是……”
他话还没说完,那邱家二少爷已经知道他的担忧,当下轻声道。
“不是。不要伤了她,让她过来吧。”
船夫低声应下,不多久、船身便轻轻一晃,竹帘一开一合间,熟悉的身影已站在他面前。
不过数日未见,女子面上神态已与从前大不一样,像被打磨过的石头,少了些从前的孤高冷傲、越发露出直率真诚的本质。
“我以为那天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许秋迟飞快收回目光,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他很少以这副面孔示人,多数时候他总是含情脉脉的,就连对着府里那池鱼都一副多情的模样。
姜辛儿没有再向前,保持着与他之间的距离、低声道。
“少爷的心意,辛儿已经明白。但不管怎么说,少爷都是辛儿踏入外面世界后结识的第一人,也是过去这些年来唯一真心相待过的人。我不想就这样匆匆分离,日后想起来,或许要后悔。”
不是日后想起,而是此时此刻直到未来永远。也不是或许要后悔,而是一定会后悔。
许秋迟一动不动坐在原地,风吹得他浑身上下都变得僵硬起来。
他自以为已经熬过了抽筋断骨的绝情时刻,到头来却发现最难熬的时刻还远远没有到来。
女子俯身行了武者之间的拜别礼,那条他亲手赠给她的红色发带就垂在她的肩背上,随着她的动作滑落。短短一个行礼间,却仿佛过去了千年之久,他就定定望着对方的身影,直到她终于起身。
他拼尽全力挂上掩饰的笑容,想要留住两人之间最后的那份体面。
“好了,现下也算告别过了。可还有什么事吗?”
姜辛儿似乎已不大在意他生疏的语气,只从身上摸出一样东西,双手递到他面前。
“这是辛儿最后的心愿,还请少爷收下。”
纠结情绪从男子身体中满溢出来,将空气都变得凝滞。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伸出手接过了那样东西。
“你做的吗?”香包看上去有些旧了,显然做好很久了,许秋迟捏着那只香包翻来覆去地看,原本用来装点门面的笑在这一刻重新变得柔软起来,“我倒是不知道,这些年你还修炼了针线活。我记得当初让你补个小洞,你却将我的袖口缝在了一起。”
不堪回首的往事被提起,姜辛儿的神情也缓和了些。
有一瞬间,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他们的关系从未改变,他们的未来永不分离。
但现实终究不是如此的。
“这不是我做的,是这次我与秦姑娘流落溟山深处时,那些居巢山民留给我的。”
她话一出口,对方面上的笑瞬间淡了些。
“居巢人的东西为何要拿给我?”
“少爷不觉得奇怪吗?传闻居巢中人信奉神明,但这祈福用的香囊上却并没有绣什么神明的图案,还有这香包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