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驿站,驿长诚惶诚恐的接待了突然到访的贵客,驿卒已经牵过马匹去了后院,深夜到访的大人身份贵重,这些马匹也将获得最好的苜蓿和精料。
马夫们聚在一处,看着这名贵的乌金马低头咀嚼草料,啧啧称奇。
驿站内,沈戍往上看了看紧紧关闭的楼上雅房,徐娘子和她的女婢已经歇息了,又低头看了一眼饭食,除了他和赵阳冰用的是白且细的梗米外,其余人碗里皆用的是黑且粗的粟米。
不禁皱眉道:“怎的这饭还用的两种米?”
驿长连忙前来谢罪道:“小的该死,因浙米一直未曾送到,所以驿站梗米短缺,只得用粟米补充,还望大人见谅。”
沈戍道:“是我们今日来的突然,驿站手忙脚乱准备不周也是自然的,我只是询问一句罢了。”
说完,又从怀里掏出银钱来置于桌面:“给我端三碗粟米来就行。这些钱去宰几只鸡鸭来,不必上酒了,上些粗茶即可。”
驿长连忙应下,沈戍看了一眼远远站着的徐家护卫,笑道:“我与你们娘子熟络,不必拘礼,一同坐下用餐吧。”
众人连连拱手致谢,这才一同坐下用起了饭食。
雅房内。
春桃去打下热水回来盥洗用,徐若依独自坐在临窗软榻前。
她拔去钗环,用木梳慢慢理着长发,抬眸望向铜镜中的自己,指尖轻轻触上脸颊,凑到灯烛下一看,原来是今日溅上的一点血渍。
她沉默地盯着这滴血渍半响,不发一言,过了好久才掏出巾帕一点一点的擦拭掉。
大楚盛世已绵延三百余年,世家子弟的食案上各色珍馐靡不丰盈,奇珍异果穷极水陆,绮丽香车在曲江河畔似水逐流,柳色箫声响彻花楼,日夜笙歌,从未停歇。
她的阿爹却私下叹道,已有天下混乱,黎民困顿,人心浮动之象。
短短一个月,她先是在楚山河畔遇见刺客尸体,后又出现震惊盛京的佛头被盗案,今日京兆地区又有流民袭击村落,一桩桩一件件,如垒石积压在心头,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
果真和阿爹说的一样吗?
徐若依推开窗,抬眸望向夜空,夜风拂动她的长发,也吹散了一些心中的悲苦。
月隐云中难见辉,廊下美人玉臂寒。
“徐娘子。”门外传来了沈郎君的敲门声。
徐若依连忙起身,推开房门。
沈郎君体格魁梧高大,如同一座移动的山峰般,一下子将门堵的严严实实,阴影从头顶漫了下来。
徐若依心里默念了几句沈郎君只是壮了些不是坏人后,深呼吸几口后,仰头道:“沈郎君,可还有事?”
沈戍忽的从身后掏出一个食盒来,“怕娘子腹中饥饿,特上来为娘子送些夜宵。”复而笑道,“娘子可放我进去?”
徐若依有些不好意思的侧过身来。
只见沈郎君将食盒置于临窗小几上,打开后,第一层放置着一碗白米和些许肉菜,第二层还有几只淘洗的干干净净的秋香梨。
徐若依看了一眼木案,颇有些不好意思,今日乘马车前往驿站,沈将军一直护在左右,充当护卫的角色,现在还亲自把夜宵送了上来,有些过于照顾她了。
许是北地人都是这般豪爽仗义,阔达大度,爱替人大包大揽吧。徐若依心想。
她微微弯腰,福了一福;“多谢沈郎君。”
沈戍望着徐娘子,她这般素净的打扮也是极美,更添几分清莹秀澈,鬓边既无珠钗也无鲜花点缀,鸦发如瀑,松松挽挽的堆积在肩头,清水素面,衣着素净,站在那里,仿佛是名刚刚褪去钗环,等待丈夫归来,一同就寝的妇人。
夜风从大开的直棱窗中吹了进来,夏日轻薄的衣裙紧贴她的凝脂玉肤,勾勒出极丰美的身段。
徐若依有些羞窘,衣裙此刻有些过于贴身了。
“娘子早日休息,明日还要早起回城里,就不叨扰娘子安寝了。”沈戍轻声道,对面的小娘子只是红着脸低着头,并未注意到他身体的异样。
“吱呀”一声,木门关上了。
徐若依抬眸,门外的人似乎已经走远了,她不由得轻轻松了口气,半是羞窘半是气恼的合上了窗。
门外不远处,沈戍靠在柱上,缓缓运气,好平息身体的异样。
他敛眸,掩下眸中翻涌的暗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