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百姓纷纷被董嫣的话说动,张杨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洛阳如今的形式如何?董嫣话说得好听,可土地都在士族的手中,有何可让百姓种的?他们辛苦劳作一年,换来的不过是勉强温饱而已,地全是为别人种的。
百姓若得土地,他们会按照田地尺寸纳税,而世家大族,不会。
是以天子当然想收回士族手中的地分发给百姓,若不然,不知多少赋税会落入世家大族的口袋,而非天子国库。
问题是,天子能收得回来吗?
张杨的目光落回董嫣身上。
此女年纪轻轻,又只是一个一个凉州边地来的小女子,压根不了解朝中局势,却敢在众人面前说出如此大话,还真是天真得可笑。
他本想再冷嘲几句,可四周百姓的目光却让他迟疑了片刻。
他们的眼里,竟露出了一丝希望。
张杨微微皱眉。
这些人,真的以为董嫣的话能成真?
他们在战乱中流离失所太久,早已对朝廷、对将军、对世家大族绝望透顶,而如今,一个贵女站在他们中间,说他们不必再为别人种地,说他们可以拥有自己的土地。。。。。。
可是这话,他们朝中之人心知肚明,却没办法当着这么多百姓说。
他冷哼一声,挥了挥手,引亲兵离开了北宫之地。
张杨离开以后,闹事的百姓听了董嫣的话,都渐渐安静下来。但董嫣知道,要让天子给百姓可种之地,将他们一家一户都安置妥当,毕竟需要时日,并非一时之功。
董嫣看向董凌,“阿兄,父亲如今在何处?为何修缮北宫如此重要之事全权交由你负责,却不见父亲?”
董凌似是有些犹豫,片刻后才对妹妹道:“父亲他。。。去找韩暹将军了。”
“韩暹?陛下不是命杨奉将军和韩暹将军率亲兵屯驻于皇宫之外么,父亲去找他做什么?”
董凌顿了顿,“你也知道,父亲一路从长安护送陛下至此,途中不知多少恶战,我们自家的部曲亲兵已经消耗了许多。而韩暹是中途加入护送的,他手中还有不少兵马。如今,张杨已与父亲不和,父亲若想在朝中站稳脚跟,必须同韩、杨二位将军合作。”
董嫣心中一沉。
父亲此举,说得好听些,是想在朝中站稳脚跟,若说得难听些,便仍然是在求权。
父亲和杨奉皆是凉州旧将,韩暹出身黄巾军,他们若想有能够和士族相抗衡的力量,甚至在短时间内压制以杨彪为首的士族,只有合作、握住兵权这一条路。
至少天子会忌惮,士族也会忌惮。
父亲如此执着地追求权力,董嫣本是不认同的,在她心里,安稳度日比手握权力更为重要。可是乱世之中,若没有权力,谁又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呢?
天下万民的命运,皆只在掌权之人的一念之间。手握权力的上位之人若有一念之仁,一城百姓便可富庶安稳;可上位者若冲冠一怒,也许他们就都会成为刀下亡魂。
若没有权力,董嫣便是想救洛阳城一城的百姓,天子和汉室旧臣们,又真的会同意吗?而如果总归是要靠权力才能达成目的,那让一个有才有德、心系百姓之人掌权,总是更好些的。
董嫣不由得想,自己的父亲,真的会是这个人吗?
董嫣心绪翻涌,最终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阿兄,父亲既然决意如此,我便不多说了。可我方才对百姓所言并非是权宜之计,这就是我能想到的、给百姓一条生路的办法。我来此处原本便是想求父亲想办法分些土地给百姓耕种,否则洛阳百姓只靠救济,救的了一时,却救不了一世。”
董凌闻言,神色一凝。
他自然明白董嫣在说什么。
如今天子刚刚回到洛阳,若百姓非但仍不得安稳,反而屡屡闹出如今日这般事端,天下无论是军阀还是士族,皆会认为天子无治理天下之能。
可洛阳城如今大半土地都在士族囊中,士族自然不会愿意放弃自己的田地与佃户。
若要让百姓开垦荒地,从把作物种下到来年丰收,却又需至少一年的时间才能见收成。
洛阳的百姓等不起。
其实不似张杨所想,董嫣并非不知朝廷局势。虽然她自小长在凉州,父兄又不曾想过让她沾染朝堂,并未与她谈及这些,但与郭嘉同行的这段日子,她其实听他说过不少。
“我倒是有个想法,既不侵害世家大族的利益,又能让百姓有地可种,若与天子达成一致,或可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