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顾止道,“……姑娘在山外,是一个人吗?”
南琼霜乖巧点头,“是呀。每日就在江上,渡来渡去的。见到的人都是客,来来往往,谁也留不下。”笑看了顾止一眼,“不像公子,身边人全在山上。”
顾止笑,“自小被关在山上,自然亲人全在身边。”
南琼霜意味深长地接,“那公子身边自然是热热闹闹的了。”
顾止一时沉默,良久,笑道,“也算是吧。师姐师叔常在我身边,我父亲倒是常年闭关。”
南琼霜笑了,揶揄着,“‘也算?’怎么叫人听出些勉强的味道。”
顾止一时竟不知道怎么答,思忖片刻,笑着摇头:“师姐性子严厉清高,不喜人近前。师叔是罚我罚惯了的。至于其他人,听见‘少掌门’三字,早做鸟兽散了,不敢与我玩闹。”
南琼霜勾着鬓边一缕发丝,灯笼的光荧荧柔和映在她脸上,她忽然笑吟吟问了一句:
“李公子李玄白呢?”
他默了一瞬。
“楚姑娘很在意他?”
垂着眼,不去看她,但是显然有点不自在。
“倒也不是。”她笑开,手肘支在膝盖上,偏着头,笑得有点娇俏,“我只是想,李公子同公子是一样的练得好,山内也说得上话,岂非最佳的朋友之选。”
“我同玄白路数不合。”他抬起眼,望进繁星低垂的夜空,“我有喜爱之物便抓了不放手,他更洒脱些。”
“我晓得。”她随口就捏了个谎,“那日他带我回来,我问有什么可让我报恩的,他很利落地道不必了。”
“楚姑娘离他远些。”顾止忽然道。
她心里紧了一瞬,这是他也发觉李玄白身份不一般?
“他为人轻佻。”他道。
南琼霜听着,情不自禁噗嗤一笑。
这么君子的人,怎么竟因为这两句话背后讲人的?小孩似的。
柔和的灯笼光里,南琼霜握着汤匙,舀了一颗红的山楂圆子入口,“这么说,难道公子身边看起来热闹,实则也寂寞得紧?”
“我也不去想什么寂寞不寂寞的……”山风吹落花瓣,顾止垂眼,几乎有些禅意。
南琼霜了然,手肘搁在膝盖上,撑着腮笑。暖融融的灯笼光映得她人温柔一片,发丝筛着光,毛茸茸,一圈金色细边。
顾止一愣。
她的卧蚕和鼻尖竟然被光照得亮亮的,眼底一片惊人的透澈亮光。
一种认真神色,一个清丽脱俗又俏生生的笑。
望向那双含水笑眼的一刻,顾止竟像被那眸底闪着光的水湖攫住了魂魄似的,一瞬呆了。
落花片片。
擦过她笑意盈盈的眉眼。
落花从她发顶擦到下巴的时候,南琼霜轻轻开口:
“是呀,寂寞惯了的人,不会发觉自己很寂寞。”
声音竟那般动听,像是深山无人处,山精低低的喟叹。
顾止喉结滚动一瞬,放在膝上的手捏了捏。
若无其事地垂下眼眸,不看她。
他很寂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