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小别胜…不是,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这次回贾府,林怀谨明显是蒙受皇恩深重。林黛玉赶过去荣禧堂正堂时,就见对方换了一身新衣,笑意盈盈地同贾家诸位男性周旋,只在看见她过来愣了一下,片刻后又转过头和贾政谈论,一番客串后,竟是过了午饭,才同林黛玉一并回到两人的院中。
一等回去,林怀谨就卸掉了先前的笑意,只靠在正堂交椅的侧边,撑着扶手,半坐半站,扫过堂中一圈,把目光眺向净瓶的梅花,错开林黛玉望过来的视线,表情冷淡,不做言语。
林黛玉见他不说话,便转过注意,细看对方穿着,才见对方竟是套着白色缂丝的夹袍底衫,兼绣云丝银线,又束鎏金绣彩黑玉带,外披青黛色的黑狐氅,像是玄潭被水波柔开粼光,细看料子同裁缝功底,竟是比贾母监着给他们做的两套华服还贵。
见状,林黛玉也不多猜,直接开口问:“你不说话,是有心事?”
一般她开口,林怀谨都是会直接回答的。但这次却超出了林黛玉的预料,她盯着林怀谨,但对方甚至都没有看自己,只是望着那瓶梅花,平淡地反问:“梅花好看吗?我同御花园折的。折的是晴日初开时分,第一束阳光洒到的花枝。我见着它的那一刻,就想起花神节出身的你。”
“好不好看一说,你这行为真是大胆。”林黛玉皱眉,她斥责的话却多有几分温柔,“好端端能去宫中一趟,却非得废功夫干了这种事情——我缺得这只梅花吗?”我只要你一份心意就够了。
“你不缺梅花,但我缺送你的礼物。况且,还有更大胆的事情。”林怀谨含笑,笑意却未达眼底,“我这次回来,还带来了个重要消息。”
“什么?”
“王子腾升官准备出征漠北,需要一笔粮草钱。最多今年中旬,新皇就要动江南了,先是皇商,再是士族,最少要在江南额外再抽两百万白银——你猜谁来动手向这些人要钱?”
还能有谁?现任正身处江南的巡盐御史正是林如海。
林黛玉愣住了,她瞪大了眼:“你是说父亲……”
“对。”林怀谨未听完林黛玉的全话,便平静地肯定道,“这个消息,你明日就同父亲休书一封,让嬷嬷坐镖车快马,亲自送回去。”
说过,他闭上眼,听见林黛玉颤抖着发问:“两百万两…江南虽是富庶,但如今逢上旱情,哪来这么多的钱。这么大的数额,父亲要是筹备不成呢?”
林怀谨不发话。但是他们两个都知道结果:要么升,而且直升中央,要么死,而且满门皆连。
林黛玉跌坐在椅子上。她感觉自己背后有点发汗,全身像是失重一般下坠,压得心口喘不上气,连晃过数次,才有些失神地问:“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我从太上皇那里听来的。”林怀谨只说了这一句话。
“你见着太上皇了?”林黛玉抿着唇,她本是犟着口气,但说到最后,竟略带哭腔,“你遣过来的公公只和我说你殿前中举,又是献诗留宿,他们都道是你定能攀了富贵,只有我、我担心了你整整两天——哥哥啊!…哥哥,你这三天是什么情况?”
林怀谨不回话。他此时才把眼睛睁开,松开手,转过身,第一次正眼对视林黛玉。
他说:“妹妹,我这次回来,是同你告别的。”
林黛玉此时还没反应过来,只说:“什么告别,你把话说明白。”
林怀谨依顺说道:“我要住东宫,你就留在贾府,我猜父亲看过信后,应该会把母亲也送过来,你和母亲在荣国府好好过日子,莫要再参合着些事情了——虽然我是走了,但有母亲在,荣国府想来是没有人敢欺负你的。”
这话如若惊雷。林黛玉当场愣住,她袖子里藏着的,本想给林怀谨回礼的荷包跌落在地上,不发出任何声响。
她转过千丝万缕的念头,半晌后勉强开口:“你前些月,还说问我要不要一起选公主伴读,同你去宫中也结个伴。”
林怀谨平静地回答:“我那时候还不知道东宫伴读的含义是什么。为什么东安王妃要荐我去东宫,又逢上在贾府吃了冷,才会认为这是给你的一条出路。”
林黛玉望着他说:“那你现在告诉我…那你现在告诉我,我陪你读了数月的书,又备了数月的选,如今却是我不当去做?你进了宫,只觉得同我好,就是一句也不言语,替我先做了主意?”
林怀谨不发话。他看林黛玉扶着椅子,苦笑了两声。
“所以你消遣了我数月。”她苦涩地开口:“你这个人,到底是没有变过。我走了三五年的路,如今到底说散就散,谁能走到你的心里?”
“你同父母已经在这里了。”林怀谨说。
“我不在。”林黛玉望着他,意味深长说,“你这人是个画皮,没有心,嘴上说着好听的很,过几年一看,才发现原来什么东西都没到你心里。”
林黛玉这话说的其实很重,像是连着自己一起绞起来。但更让她感到痛苦的是,林怀谨并没有反驳:“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问?我没有心又如何,我总不会亏待你,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偏偏要在这种琐碎的地方在意真相?”
“你知道我同母亲怎么谈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