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没有一旁燃着的降神香,正常人此时恐怕早已晕死过去。
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少年身前已是一滩水渍,整个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寒狱寂静阴冷,在山壁的中央,桑妩长身而立,一袭绚丽红衣映着桃花般的明丽容颜,披着的白色狐裘衬的肌肤白皙似雪,灿若春华,顾清淮却是狼狈地跪在地上,衣衫浸湿,浑身颤抖痉挛。
桑妩目光渐渐晦暗,抱在胸前的双手无声地攥紧,她对待叛徒或奸细的手段向来简单粗暴,要么直接斩杀,要么拖去喂无忧。
可她对眼前的少年,终究是不同的。哪怕她不想承认,不管是因为这副绝佳的皮囊还是旁的什么,可事实就是,她现在还不想让他死。
她俯下身,伸手解开少年被封住的哑穴——
“呃——啊!”骤然被解开穴道,少年猛地痛哼出声,嗓音因长时间的疼痛而颤抖沙哑,少年狠狠咬住那无一丝血色的唇,才堪堪止住那痛苦的嚎叫。
桑妩示意金甲卫搬来太师椅,不紧不慢地在少年面前坐下,冷冷开口:“说话。”
因为长时间的折磨顾清淮虚弱地垂着头,身子却仍一下一下地痉挛。
疼痛像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又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包裹在其中,让他无法呼吸,无法思考,更无法发出一个连贯的声音。
“你叫什么名字?”桑妩冷声质问,一如当时在百花泉中,她也曾问过他同样的问题。
顾清淮强迫着自己集中注意力,在铁链剧烈的哗啦声中,艰难地开口:“郁,郁小六……”
紧咬的牙关倏地松开,痛苦的嘶鸣瞬间溢出,“呃啊啊啊——!”
剧烈的疼痛之下少年头颅猛地高高扬起,露出修长的脖颈,在清冷容貌映衬下平生出一种哀婉凄绝。
桑妩却几乎要被他气的笑了出来,之前说他是楼稷,现在又说自己是郁小六。
下次如果再问,他会不会又说自己是桑檀或者别的什么人。
“咻~啪!”
桑妩蓦地扬手,竟是狠狠一鞭甩了过去。
在降神香的药效下,这一鞭犹如剥皮抽筋之痛,可是因为千日锤的剧烈折磨少年只闷哼一声,身子猛地抽搐了一下。
忽然间,有什么东西像闪电一般击中她。
这人了解石河村,了解她的过去,还能让无忧对他这么亲近。
她想起那个像土豆一样的滚圆身影,蓦地命令:“睁开眼,看着我。”
少年艰难地颤抖着睁开眼,漆黑的眼底满是摇晃的水雾和遍布的血丝。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这双漂亮却充满痛苦的眼睛,目光像一把尖刀直直插入人内心脆弱的地方。四目相接,一俯一仰,仿佛十二年前在热闹的村落中,在清澈的石河旁,他也曾站在她面前,她也曾和他这般对视过。
桑妩心神倏地一凛,她猛地前倾,嗓音陡然狠戾,“上次你告诉我,你是楼稷。”
少年将锁链挣的哗啦作响,“呃——我怕,怕……啊!”
桑妩倒转鞭柄抵住少年脖颈,嗓音冷厉:“你怕什么?”
少年痛苦地扬着头颅,泪水无声无息地从眼角滑落,嗓音因为剧烈的疼痛打着颤,“怕,你在恨我……呃啊啊!”
少年痛苦地嘶鸣着,鲜血从被磨破的手腕淌下,滴落在地。短短一句话,似乎什么都没说,桑妩却已然懂了。
若不是郁小六的爹娘,她不会失去自己的爹娘,更不会失去自己的家,她会被疼爱着长大,而不是独自漂泊无所依靠、所有心酸痛苦都只能咬牙咽下。
素来冷酷的一颗心像是被紧紧揪住,左胸处似乎再次刺痛起来,桑妩将鞭柄紧紧抵在那通红的脖颈上,厉声质问:“若你是郁小六,你的重明功是和谁学的?”
“我,我……呃——啊!”少年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痉挛,千斤重锤敲在心上,仿佛灵魂都被撕裂开来,入骨的疼痛让他甚至无法完整地说出一句话。
桑妩收回灭魂鞭,左掌聚力悬在少年脑袋上方,冷道:“快说,否则我一掌崩了你!”
少年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迷离之下竟是向她凝聚了全身内力的手掌上靠去,本是威胁性命的手瞬间变成像是在亲昵地抚摸发顶。
顾清淮神志已然近乎涣散,颤抖的嗓音低到几不可闻:“阿姐,你杀了我吧……”
好痛,真的好痛……痛到就连呼吸都是一种酷刑,痛到就连风吹过肌肤都是种残忍的折磨,他本就欠阿姐一条命,此番就当还给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