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心中雀跃了一下,谢瑶卿取来的那封信笺却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泼在了他的身上。
谢瑶卿平静的叙述着。
“你原是京郊西北向家集北四胡同向家长子,你娘向五,是个木匠,你爹穆氏,原来在员外家侍奉,年岁大了赎身出来嫁给你娘,婚后一年生下你。”
向晚浑身颤抖起来,脸色苍白的看着她。
“你爹擅琴,你娘便给他打了一副琴,那副琴如今就在你房中。”
向晚喉间一滚,恐惧又畏缩的瞧着谢瑶卿。
谢瑶卿并不动摇,继续平淡道:“三年前,你母父出去赶集,把你和你妹妹留在家中,向家仆从粗心走失了他们的小少爷,恐怕回去没法交差,又畏惧向家酷烈的刑法,看见你美貌乖巧,心生歹意,索性将你抢出,带回向府,一番筹谋后,让你假扮向家少爷,利用你的美貌攀附权势。”
谢瑶卿一口气说罢,端起茶盏浅饮一口,平静的望向向晚,“向晚,孤说的对吗?”
向晚揪着自己胸前的衣衫,将华美的丝绸救出一道一道丑陋可怖的褶皱,他双腿一软,缓缓跪倒在谢瑶卿身前,她说的一点不错,他就是被向家主君胁迫,顶着向家少爷的名头,骗了天下人。
还骗过了高高在上,天威难测的皇帝。
向晚白着脸,红着眼睛,苍白的为自己辩解,“殿下,我,我不是有意欺君”
——这是三年来向家用来威胁他的话,“你冒名顶替向家少爷,接受了陛下的赏赐,若是被旁人知道了,你就犯了欺君罔上的死罪,不仅你要被凌迟处死,你的母父家人,也要受你牵连,一同被处死。”
谢瑶卿挽起他的手,温柔的将他搀扶起来,她指了指椅子。
“你不必跪孤。”
“孤知,欺君罔上的另有其人,该千刀万剐的也另有其人。”
“孤只是怕贸然动手会牵连到你,所以问你愿不愿意。”
向晚下意识的便要点头答应,可他又想起自己的母父幼妹,又痛苦的挣扎起来。
“殿下我恨不得将向家的人都生吃活剥了才好,可,可我的家人,还都在向家的铺子学堂里做事”
谢瑶卿听了这话,原本从容不迫的她却突然举棋不定起来,她踟蹰片刻,不明所以的问,“你不知道?”
向晚迷茫的想,知道什么?
谢瑶卿犹豫着该如何开口将噩耗告诉向晚,向晚却在转瞬间读懂了她话语中的遮遮掩掩,他蓦的陷入无边的沉默,眼角却有大颗泪珠,顺着纤长睫羽无声滑落,在他素白的脸颊上汇聚成一条触目惊心的河流。
向晚哽咽着,无声的哭了许久,他吸了吸鼻子,任由晶莹泪水砸落在地上,在汇聚成一汪苦海,倒映着他单薄伶仃的影子。
他的声音发酸,几乎是在恳求谢瑶卿。
“殿下,求您不要说,好吗?”
谢瑶卿见他苦得汹涌,便将自己的衣袖递过去,向晚管不得许多,扯过她绣满龙纹的衣袖便开始擦眼泪揩鼻子,谢瑶卿叹了口气,温声安稳他,“你妹妹似乎跟难民逃去了南方,孤已经派了仪鸾卫去找,莫要担心,她吉人自有天相,定然无事,只要找到你妹妹,孤就安排你们相见。”
向晚的声音闷闷的,他哭哑了嗓子,只好用沙哑的声音感激道:“多谢殿下”片刻后,他强撑起一口气,抓住谢瑶卿的手腕,咬牙切齿的恳求,“殿下,求您为我报仇。”他满含祈求的看着谢瑶卿,含泪问,“可以吗?”
谢瑶卿捧住他的脸颊,怜惜的为他擦去眼泪,“不必求孤,孤与你心有灵犀。”
谢瑶卿屈指放在嘴前,吹了一声口哨,尖锐的气鸣声又将先前那只海东青招来,谢瑶卿动笔写了一道命令卷起,缠在它的腿上,挥手让它前去传命。
不多时,向晚竟仿佛隐隐约约听到了几声兵戈相交的冷厉声音。
向晚有些畏惧的往谢瑶卿怀里缩了缩,谢瑶卿将手掌覆在他的双耳上,为他挡住那些可怕的声音,片刻后,万籁俱寂,惟余风声,谢瑶卿拿开双手,轻声叮嘱他,“一会就不要回向府了,听孤安排便是了。”
向晚乖顺的点了点头,像只小兽一样忍不住贴近谢瑶卿,谢瑶卿笑着看着他,“你的心愿,孤为你实现了,孤的心愿,你愿不愿意成全呢?”
向晚还在哭着,闻言只看了看谢瑶卿自然而然圈着自己的双臂,在心中小声嘟囔,成不成全的,有什么区别呢?
谢瑶卿却捧着他的脸颊,认真的与他对视,“你若是愿意成全孤,孤就去求母皇,让母皇为你我赐婚,孤要给你一场天底下最风光的婚礼,孤要昭告天下,余此一生,你是孤唯一王夫,唯一的夫郎。”
“向晚,你愿意成全孤吗?”
向晚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谢瑶卿,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谢瑶卿又重复了一遍,“向晚,你愿意成全孤,做孤唯一的夫郎吗?”
向晚沉默许久,为难的开口,“我我原本是愿意的可是,可是,我已经不是向家的少爷,只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了,怎么配得上殿下呢?”
“而且,而且,我和殿下还没有深交,殿下还不清楚我的为人,也许,也许我并没有殿下想的那样好”
谢瑶卿温柔的打断他,“不管你是谁,只要你愿意,便配做孤的王夫,孤的夫郎。”
“你说未曾与孤深交,那从今日开始,咱们便开始学着做朋友,做知己,做妻夫,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