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每个夜晚,当他迫于主君的狠厉,不得不跪在阴冷枯寂的祠堂中,抬头用湿润的双眸凝望夜幕之上那一轮清冷弦乐时,他总是会忍不住想起她,他总是忍不住幻想她就在自己身边,用她结实宽阔的臂膀温柔的扶着他,用她滚烫激烈的心跳温暖他。
可每每午夜梦醒,他又无比清醒,无比痛苦的知道自己是在痴心妄想。
主君说他的母父如今正在向家南方的庄子里做事,他的每每正在向家的学堂里读书,向晚如果真的有孝心,就不该让她们忧心。
他也许不该再痴缠七殿下了,他也许应该听从主君的安排,利用这张美貌的脸,去攀附哪家的权贵。
向晚满脸悲戚,泫然欲泣,来宝急忙劝他,“向公子,我们殿下赏识你,这是好事啊,您哭什么啊?”
向主君定了定神,顺着向晚方才的话勉顺了下去:“而且,男子无才便是德,那些风花雪月的东西,本就不是正经男孩家该学的,赏花宴上向晚已经出格许多,今次哪还能再到七殿下眼前献丑呢?”
来宝不高兴的瞪了他一眼,“我们殿下请向公子,和你有什么关系?上回赏花宴,陛下金口玉言夸向晚高才,你不满,到江南找陛下去!向晚,你不用理他们,拿着这请帖,直接找我们殿下去就行!”
向晚手足无措的捏着那张请柬,无助的眼神从来宝身上溜到主君身上,再从主君身上溜回来。
向主君见来宝软硬不吃,索性耍赖一样装起了病,“公公,实不相瞒,我这几日身上不爽利,向晚得留在府中侍疾,总不能叫别人骂他不孝啊。”
孝字大于天,向晚眼中升起的那一点微弱的星火又渐渐的消散了。
来宝却奇怪的瞪着他,“病了就找大夫,向晚又不会看病,留在这有什么用?都说忠孝难两全,忠字却是在孝字前面的,陛下巡幸江南,将传国玉玺与尚方宝剑都交给七殿下,七殿下代理国事,不过一个赏花宴,你们向家竟这样百般推脱,究竟是向晚想要抗旨不尊,还是你们向家心怀不轨?”
他跟在谢瑶卿身边日久,别的没有学来,生气时的凌厉与杀气却是学到了几分精髓。
向晚被他吓得呼吸一梗,当即顺从的跪下,垂首小声为自己辩解,“我我不敢抗旨不尊”
来宝又瞥向向主君,“那便是您了,还是说,是随驾南下的向大人,没想到陛下身边竟混进了新欢叵测之人,真该叫外面的宋大人知道,去江南好好查一查。”
身为女子不便如府,所以在门外等候的宋寒衣听见来宝高声叫自己,当即翻身上墙,如入无人之境一样将向家前来阻拦的家丁撂在身后,大马金刀的闯进客堂,站在了来宝身后。
她按住腰侧长刀,沉声问,“谁心怀不轨?”
向主君这才知道门外那个相貌清秀,沉默寡言的女子不是来宝的狗腿子,而是如今炙手可热的仪鸾司宋寒衣,今日这一出戏演的什么,又是谁执意要演给他看,他如今终于看明白了。
向主君笑容苦涩,“向府上下对陛下忠心耿耿,从未心有不轨,七殿下既属意向晚,我放他去就是了。”
来宝哼一声,招了招手,门外流水一样涌进四五个机敏伶俐的小太监,来宝吩咐道:“瞧向晚身上的衣服,你们向家恐怕没苛待他,我可不敢把向晚交给你们照顾,你们几个,在向晚入宫前贴身服侍他,决不能离开向晚身边半步,听到了吗?否则万一哪个不长眼,不要命的往向晚的水里饭里添点什么,你们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几个小太监殷勤的点着头,忙不迭簇拥着向晚,各司其职,为向晚整理衣衫,端茶倒水,向晚无助的看着来宝,惶恐道:“公公,我我怎么当得起如此厚爱”
来宝洒脱的摆了摆手,“殿下说你当得起,你就当得起!”
他又用冷漠的目光凝视着向主君,“我们殿下都把伺候的人送来了,你们若敢有怠慢,让向晚生了病,无法出席赏花宴,休怪我们殿下不客气,治你们的不敬之罪!”
宋寒衣神色古怪的一笑,“也许不仅是不敬呢?”
向主君心中一跳,再看向宋寒衣时,总觉得她笑得不怀好意,他心中打起鼓来,当即慌忙的应下来宝的威胁。
“是,我们一定尽心照顾向晚。”
来宝在向家好生耍了一通威风,如今目的达成,大摇大摆的打道回府。
向主君心乱如麻的看着满地的狼藉,一时出神,甚至连向晚被那几个小太监撺掇着溜走了不没注意,只是心神不宁的抚着胸口,片刻后他叫来一个心腹,一边将命令写在纸上,盖上向家的章递给她一边低声吩咐。
“宋寒衣那厮眼神不怀好意,恐怕她已经盯上咱们了,你抓紧去各处庄子上吩咐,把那些东西都处理好还有,去给妻主说一声,让她在江南处事时也留意些。”
那心腹也是个熟于拳脚的,得了吩咐,只几个纵跃,便消失在了屋顶上,向主君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总算时安稳了些。
他却不知道,那个心腹刚窜出巷子,就被黄雀在后的宋寒衣逮了个正着。
宋寒衣并未随来宝回宫,而是藏身在那心腹的必经之路上,等她一露头便一刀背拍晕了她,用麻袋套上,摔到驴背上,一路颠簸着运回仪鸾司诏狱里去了
谢瑶卿看着满脸堆笑,绕着自己一个劲讨赏的来宝,笑骂道:“办好了事就像个猴一样。”
来宝委屈道:“小的是在为殿下高兴呢?您不知道,向晚看见请帖的时候又多高兴!”
谢瑶卿随手将桌子上一串玛瑙琉璃手串扔给他,“罢了,你差事办得好,孤自然是要赏你的,这玛瑙手串你带回去给你弟弟带着玩罢,再拿着孤的私印,去小库房里拿五十两银子去。”
来宝眼珠转了转,“殿下是让小的自己去吗?”
殿下不怕自己中饱私囊吗?
谢瑶卿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是孤身边的人,孤自然信得过你,你难道还想带着别人去?”
来宝感动得恨不得立马要为谢瑶卿肝脑涂地,谢瑶卿继续道:“你们家也是命苦,这两年你刚刚起了势你爹就病了,你们家在京中认识的好大夫不多,这样吧,孤跟太医院的张院判说一声,让她叫个学生给你爹看看去。”
来宝这下真的感激涕零了。甚至连手串钱财都不想要了,“小的,小的多谢殿下。”
谢瑶卿轻笑一声,“忠心做事,以后你有的是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