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时,宋清徵翩翩而来,踏进荒园的当下便惊了柳老爷的眼,两人本是背道而走,可柳老爷却突然转过脚步,骇的家丁忙作揖去拦。
“她是谁?”
威凌的语气让人大气不敢出,家丁嗫喏回禀:“是、是府上的二姑娘……”
路边的枯叶卷到脚下,柳老爷的眼角流出精光,他转回头,随着家丁进了墨荇院。
小屋里,气氛如坠冰窟,宋清徵在冷板凳上坐了有两盏茶,宋清芜则旁若无人的绣着帕,俩人谁也不吭声。
玉香不在,这屋里也无人招待,跟着来的芙云忍的生气,她出声道:“大姑娘这是摆什么谱?”
小小的绣针针针刺绢,一朵枚色海棠已然绣成,宋清芜绞了线,放下绷子抬起眼:“芙云姑娘说错了,我区区一个庶女怎敢摆谱,倒是想要托你帮我问问,到底要如何做才能使你家主子信我一回。”
窗栊上的铃铛被风吹急,宋清徵发出轻笑,她直言道:“大姐何须如此,若要说信,你又何曾信过旁人,依我看,怕是整个府里能叫上名的你都当作了棋,姐姐这一双巧手真是错捏了针!”
利语如刀,一字字捅进心窝,宋清芜也冷了脸,她拿过帕,直接塞进芙云手里。
“替你家主子收好,就当我赔罪了!”
芙云看着脸色,任帕掉在地上,俩姊妹不欢而散,天色又沉了下来。。。。。。
经过几日修葺,葳香院被火熏黑的墙壁已经漆好,一应卧具重新补足,玲珑打开门窗,散着屋里刺鼻的气味。
破垣可以重修,逝绝的亲情却再难补,蕊儿已发了丧,刘妈妈只一夜间就白了头。
平安巷的医馆里,舒月正焦急地踱步,直到天色昏黄,留着羊角须的老者才掀帘出来,他一边盥手,一边摇头道:“人已醒了,可……”
不待老者说完,舒月便闯了进去,她看着着窄床上虚弱喘息的女子,不禁湿起眼眶。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今早被发丧的蕊儿,刘妈妈一家背了纵火抢财的锅,眼下已被卖到回鹘人的手里。
“你不要怕,安心留在这里好好养病。”
蕊儿的脸色还惨白着,她张开口,嘴里烂了的血肉已被药填糊。
羊须老者走到门旁,接着方才未讲完的话:“眼下她虽保住了性命,但往后可不好说,倘若找不到百年人参继续补养,恐命不久矣。”
丫鬟每月逢五而休,今日是这个月最后的假,舒月交完诊费,雇了辆驴车匆匆而归。
“这是二百两的通兑银票,这是诊方。”
才回到栖蝉院,舒月便从袖中将布卷掏出。
芙云正舀盛着粥,她偏头盯一眼道:“你先收好,嬷嬷待会儿也要来。”
“都这个时辰了,我还当只我错过了饭点儿。”
“嗐,你是不知道,夕食前三姑娘又跑来闹了一场,嬷嬷的脾性你也知,三姑娘前脚走,她后脚就去了荣安堂,这一来一回的哪还顾得上用饭。”
舒月听罢又将掏出来的布卷掖回袖中,凉风钻进手臂,她裹好袖子,哈一口气两手覆搓道:“张嬷嬷也是,还拿咱们姑娘当作孩童,这事儿要换作我,非得立时撵出去不可,哪还容得她到处倒嘴。”
“要不说你性子急,咱们姑娘对此早就心中有数,眼下还不是打发她的时候,如今二房那边算是都得罪遍了,换亲的事,也不知老夫人那头使不使力。”
芙云摆好菜,也围桌坐了下来。
“真是晦气,她们大狗咬小狗,还偏要拿姑娘做筏子,这事儿就应该让嬷嬷捅到老夫人那里,让这一窝子人都没脸才是!”
灶里的木炭已烧厚了,火芯暗了又明,芙云挟一筷烧鹅肉添进舒月的盘中,低声劝嘱道:“那岂不太便宜了她们,手心手背都是肉,就是老夫人知道怕也不会狠罚二房,姑娘防避着嬷嬷也是为此,待会儿她来你可得多吃些,问你什么都别漏口。”
深秋的夜愈发冷寒,张嬷嬷扬着笑脸,顾不上颊边被吹乱的发丝,她戴着月脚步飞快,风风火火地出了荣安堂。
栖蝉院门口的垂柳影顾一侧苔花,白果树下黄叶纷落,依树而望,合闭的暖窗似浸雾里。
宋清徵坐躺进浴桶,水汽氤氲着,眼下她与二房的女眷几乎都已翻了脸,柳氏和宋清兰倒不足为惧,母女俩不过是纸老虎,但宋清芜却不一样,她有种直觉,这位庶堂姐才是那柄杀人的锐剑,而这柄剑的背后一定有人,可执剑的人究竟会是谁?
“笃笃笃——”
“姑娘?今个儿天凉,莫在桶里泡太久,厚的里衣已搁在凳上,姑娘换了就快出来吧。”
张嬷嬷一句又一句地念叨,生怕屋里的人着了凉。
玉足踏进软鞋,宋清徵披上夹着薄棉的外裳出了水房,窗户启开一条缝,热气呼呼冒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