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中郎将何在,如何不来见我?赵府君又在何处?尔等如何不来见礼?”
对面军官相顾无言,却是随着其中一人微微努嘴,自有一骑自后方奔出,赫然是昨日带路小校,其人来到阵前,即刻厉声做答:
“庞羲在此!”
言罢,此人自马后取出一物,奋力掷出,便匆匆回阵。
刘范低头一望,几乎浑身冰冷,原来此物竟然是庞羲首级!
电光石火之间,这位经历过迁都事,见识过不少事物的年轻人便瞬间头脑清明起来——是了,赵韪之所以得用,乃是因为自己亲父刘焉的缘故,其人在蜀地政治体系内只是直接系在自家父亲身上,位于自家亲父身下而已,与他人无关。
而自己也是如此,自己的一切都来自于父亲刘焉!
而如今自己亲父生死不明,自己凭什么来使唤权力体系中同级别的赵韪?他根本没有那个政治权威和政治承诺的兑换能力!
甚至更进一步,即便对方与自己合流了,且不说失败,便是事成,自己也迟早要用庞羲取代对方的,甚至因为忌惮对方蜀地和东州士的双重领袖身份而试图早早除掉对方……换成自己是赵韪也不愿为区区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刘范效力吧?
恰恰相反,除掉自己,这赵府君或许还以为能凭借着他对东州士与蜀地人的双重威望而有所作为呢!
原来离开了父亲,自己居然什么都不是!
当然,大家都是可笑可叹之辈!蜀地人心中的纯良早已经被内讧给消磨殆尽了!
念头虽然复杂,却只是一瞬便从脑中闪过,而与此同时,刘范早已经本能打马转身,试图逃窜。
然而,早有准备的赵韪军如何能放过他?
随着身后一身令下,万箭齐发,堂堂益州继承人便死于蜀郡兵马的乱箭之下。
也不知道其人生死之间,有没有能再想起昔日阳城山上的时光。
————我是只死了一个儿子的分割线————
“徐庶既定绵竹,遍寻刘范不至,忧其引兵复归,于是着力城防,须臾不敢慢也。及范部士卒亡归绵竹,明告范将至犍为赵韪军中,以韪兵多,满城皆惊,独庶释然,并往谒刘焉,卑词以吊。焉知其子寻投赵韪,喟然长涕受吊:‘吾儿死矣!’,遂一夜白发。后,赵韪果杀刘范,据犍为、蜀郡以自立。”——《世说新语》伤逝篇
ps:白天尝试了一下去观礼,当然不是真观,肯定进不去,最后顿挫于王府井北头,在某家店里拿手机看了直播……早知道留家里了。,!
府中,某处阁楼之上,刘焉次子刘诞正在小心安慰自己那位神情憔悴的父亲。“刚刚老三已经得到了那徐元直的保证,绝不伤你我父子性命……事已至此,父亲多想无益。”
“我不是在忧虑我自己。”双目几乎赤红的刘焉头发花白而散乱,宛如疯癫,再加上昨晚哭了半夜,着实让人担忧,但甫一开口,还是显示出了极大的理性与智慧。“东州士既反,燕军就在剑阁那边,事已至此,你我已无多余可想,我忧心的只是你的兄长罢了……”
刘诞心中当即一酸……自家这位父亲真是偏心,老四被他扔到河北不管不顾,老三被他软禁在家,自己也陪着他到了这种地步,而此时他居然还在想着自己那位兄长。
都说父子情深,可为啥只对大哥一人偏爱如此呢?
刘焉似乎是看透自己次子的心意,也是无奈解释:“你不懂……你们其余三兄弟还有我,此番既然没有权柄在手,反而短期内性命无忧了。唯独你兄长在外,尚有说法,就怕他一个不慎,误判了局势,最后独独一人死无葬身之地,年老至此,反而让我先遭丧子之痛吗?!”
言至最后,刘君郎不免老态毕露,上气不接下气,复又泪水涟涟,捶胸顿足。
刘诞愈发无奈,只当自己父亲昨夜疯癫又来,便回身求身侧那明显是北地来的侍卫取壶热水,借个面巾过来,如此而已。
且不提刘氏父子如何,这一夜,徐元直既然刺国成功,便兀自高卧,只是一边让吴懿整饬绵竹守备;一边又让张松打开府库安抚前线蜀军士卒军官家属;最后还不忘让人以刘瑁的名义广发文书,劝降前线涪水关的严颜与周边县城。
而有些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刘范却几乎消失不见……其人没有反扑,没有往北越过涪水去寻严颜,也没有出现在西南面的成都,就是消失不见了。
唯一的痕迹,便是那十几辆被扔在北面祭祀场所旁的天子乘舆。
而隔了足足得有七八日,就在严颜那边彻底焦头烂额,左右无措之际,徐庶在绵竹彻底高卧,无忧无虑之际,终于有刘范的讯息传来了……却是一队主动回到绵竹的庞羲部甲士带来了消息。
这些人也是所谓东州士,家小都在绵竹左近,他们声称自己不愿意随刘范和庞羲往犍为那地方去寻赵韪。
刘范去寻赵韪,并没有出乎太多人的意料,因为绵竹位置太紧要,必须要尽快夺回,否则燕军一旦进入蜀中腹地,则万事皆休,所以当刘范发现东州士叛变,绵竹易手后,就只能去成都、涪水关、犍为三地调兵,所谓三选一罢了。
而这其中,成都虽然人口众多,却素来是蜀地本土力量的根本,刘范在彼处并没有任何根基,真要是去了,等他聚拢起兵马,说不得黄花菜都凉了……实际上,此时真正有现成大军的,无外乎是涪水严颜部和正在犍为围攻杨洪的赵韪部。
这二者又有不同:
其一,相较于严颜,赵韪面对的军事压力小的多,严颜所处的涪水关就是一县之地,根本周转不开,而且当面是数万绝对兵力优势的燕军主力,一旦抽调兵力回身,万一不成,那么蜀道的防守也自然崩溃,到时候也不免是个万事皆休的局面,而赵韪则是在进攻包围杨洪区区一城,且周边犍为、蜀郡、蜀郡属国、巴郡,地方广阔,甚至还有南中数郡可以转圜,是具有巨大的战略空间和战略主动性的;
其二,在东州士和部分蜀人一起造反的情况下,赵韪身为东州士最大最老牌的领袖,同时还是巴郡西部出身,兼有蜀地色彩(这也是其人为什么会如此被重用的缘故之一),对叛军的号召力是远大于严颜的;
其三,赵韪的兵马也比严颜要多,因为战事开启之前,赵韪是蜀郡太守,严颜是巴郡太守,赵韪本身就是原定的蜀军前线总大将,只是出了杨洪这个乱子,他才率蜀郡大军先行南下,这边不得已才让严颜顶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