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归那么说,蔺衡第二日还是去看了廉溪琢。赶大清早去的,并且纡尊降贵亲手提了俩药包。
长合宫里只拨去几个手脚麻利的宫人在照看,一应事务纪怀尘都会料理好,这点皇帝陛下深信不疑。
尽管是有心理准备,但当蔺衡真看到纪大将军那副憔悴模样的时候,仍旧眉头一锁。
“又一日一夜未合眼罢?比床上躺的那个气色还差。”
在没有旁人的时候,他与纪怀尘之间相处的名为君臣,实为兄弟,因此说话也没刻意端着架子。
“学不来那年少轻狂就别学了,好歹顾惜一下自己。”
显然纪怀尘此刻并没有心思闲话玩笑,整个面部神情阴沉的骇人。
他跪地一礼道:“陛下,臣请旨,请允臣去戍边西疆。”
闻言,蔺衡几乎想都没想,扬起手里的药包就狠砸过去。“大白日吃拧了你,廉溪琢还半死不活躺着呢,你说什么胡话?!”
蔺衡向来情绪不大外露,平日里再怎么气恼,不过脸色难看点,说话尖锐些。
如这般直接上手揍人的行为,委实少见。
纪怀尘挨了一记砸也懵了,他缄默半晌,看看昏迷不醒的廉溪琢,再看看坐上首的国君大人。终是悻悻起身,挪到床榻边给昏睡的那个替换绢帕降高热去了。
其实御医送来的温热药物都给小舅舅用过,只是大冬日里受了凉,气门紧闭。因而这低烧不褪,总消耗着自身的抵抗力。
加之廉溪琢爱酒,每每上勾栏歌坊必要喝尽兴。那副看似强健的身子骨,早已拖沓的虚弱不堪。
“子敛。”
一声无力轻唤陡然打破了君臣间的胶着氛围。
蔺衡率先望过去,迎目便见爱将呆呆怔住的动作,以及一双猩红的眼眸。
子敛是纪怀尘的字。
老将军在世时曾不止一次的调笑过他,‘敛’乃收敛、约束,成日同廉溪琢追猫逗狗,嬉笑打闹,哪有半分将相之才的沉稳样子。
而后来他当真成了威震一方的中央将军,首领十万大军,所向披靡,令敌军闻风丧胆。
却从此无人再唤他的字,亦无人记起,他原来是个和廉溪琢一样倜傥不羁的少年。
缄默片刻,终是蔺衡叹了口气,轻声问道:“你到底怎么想的?”
纪怀尘抿唇不答,或者说他是有意在抗拒这个话题。就算此刻廉大学士听不到,他那番深压住的心里话也难就此说出口。
“好,我们换种方式。”蔺衡懒得打迂回仗,掰过爱将肩头强迫他直视自己。“你希望孤怎样帮你?”
“陛下,臣希望您能顾全隅清,保他平安一世,无忧至死。”
“孤做不到。”
蔺衡拒绝的很是强硬,强硬过后又无奈的黯下眸光。
“廉溪琢的症结并不在此,就算孤能给他安逸享乐的生活,让他揣着大学士和王爷的身份摆谱,可他内心仍旧是孤独落寞的。”
“怀尘,他自幼失怙,受了无尽心酸与委屈。如果连你都还要给他苦吃,那他就真的没指望了。”
纪怀尘一阵哑然,气氛便就此静谧下来。
窗椽紧闭。
没人开口说话的屋子闷得令人难受。
蔺衡到最后实在是呆不住了,迈步向外走的同时颓然道:“倘如你意已决,孤便不再劝。只是趁现在局面还好,找个时间把话说清楚。”
“切记委婉些,十几年的漫长等待,总别叫他伤透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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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长合宫出来,蔺衡的心情也变得怅然起来。
老实说,他有一瞬的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