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应该高兴感动的。”周御对自己说,“我应该去探视一下他们,顺便落井下石,然后摆一桌,这才是正常反应。”
“但我现在只想躲得你远远的,我可真是个没良心透了的人啊。”她说着笑了。
她明白自己的反应非常败兴,理智上也知道张忝录要做到这些其实并不容易,他一定废了跟多劲,想了很多办法,走了很多关系,甚至他可能迫不得已地因为这件事而触动到了那个圈子里的利益,他可能会因为她损失很多东西,也可能是人身安全,都有可能,后果她不敢去想,没勇气去想。
这离她太远了,太不真实了,以至于她到现在都对“杨朋朋那帮人进去了,是张忝录做的”没什么实感。
她就是个普通人,普通学生。
心里边好像有个地方在时不时地燃烧又凝固,磨得她浑身发软却不敢去看一眼那地方到底是被烧穿了还是熄灭了。
她打心眼里不相信一个人可以全心全意不求回报地为另一个人做任何事,她不能接受自己被感性裹挟着去思考张忝录这个人,她承担不了那样的结果。
“我在认真喜欢你,”张忝录看着她,“你说你不喜欢自作多情,我也怕我在自作多情,所以不敢主动告诉你我想为你做点什么,我怕你会拒绝,会又要跟我井水不犯河水。”
“谢谢。”
周御说,“我现在只能给你这个反应。”
藏在袖管里的手指关节被她攥得青白,面上却强忍着情绪,平静地说出这么不咸不淡,看起来极其自私冷漠的一句话。
张忝录却笑了笑,轻声回她,“周御,我说了,你还是做你自己,日子很长,我们慢慢认识。”
风刮在脸上生疼,心脏被过低的体表温度影响地疯狂抽紧,周御磕了磕发麻的脚尖,说,“走了。”
“嗯。”
她转身走了两步,张忝录站在原地没动。
“好冷好冷好冷!——”
一道发着抖的声音从旁边的小路传出,两名裹着军大衣的陌生男子窜了出来,跑跳着骂娘,“冻死了这什么鬼天气啊!
“小心机器!”后面扛着台摄像机的男人赶紧护住肩上的相机,拦住前面那人甩过来的胳膊,“你动作小点啊看着点后面。”
前面将大半个头紧紧缩在军大衣里的男人伸展胳膊做广播体操,闻言回道,“我脑袋后面没长眼睛,你就不能……”
“欸?欸!”他瞟见了什么,眼睛顿时一亮,快步朝前走了一段,嘴上没忘了喊,“欸同学!两位同学,前面的两位同学!别走!对对对,我在叫你,哎还有前面那位女同学!回头看一下我!对对对就是你,来来来,帮哥哥…额不叔…帮大哥一个忙,别走!你真别走我不是坏人,我是记者!你们学校请过来的记者!”
军大衣一阵绿旋风似地敏捷追上周御,强力挽留,“同学帮我个忙,我做个采访,就占用你们一小会儿时间,一会会儿就够了,真的!”
周御侧目瞥了他一眼,来人臃肿的军大衣盖着头顶,棕褐色的领口围着脸紧紧裹成了一个水滴形状的出风口,正好露出眼睛鼻子嘴来。
他两手揣在军大衣里,弓着背斯哈斯哈地冲周御一再强调自己真的是记者,后面是摄影师,都是正经人。周御问,“采访他不行么。”
她指向后面的张忝录。
刚才在远处没看清,现在凑近一看,这一男一女两名学生的颜值颇高,简直是走大运了!军大衣压抑住自己狂喜的情绪,正经道:
“得两个人一起,我俩是跟咱们市里边合作的个人新媒体,专门做学生采访的内容,一般都是两个人一起采访的,内容会丰富一点,也有看头,而且大家一个人对着镜头会不好意思。”
张忝录看了半天也没看见他的手在哪块儿放着,出声问,“具体要问些什么?”
有戏!军大衣松了口气,“就问些关于学校啊上课啊这方面的事,不会涉及到你们隐私的。”
周御:“楼里都是学生,你可以随便问,他们会配合你。”
军大衣扭捏了一下,“这大冷天儿的我就只看见你们两个在外头晃,别人都躲教室呢,我社恐不好意思进你们教室,只能找找你们这种落单的。”
“那边有人在打球,”张忝录指着操场的方向,“人不多不少,刚刚好。”
“哎呀你们就让我采访吧!”
军大衣忽然一把扯开大衣,露出举着话筒的手然后跺了下脚,伸出小拇指抹了把眼尾,凄苦道,“现在的工作太难做了,每天风雨无阻地跑这跑那受尽别人的冷眼不说,做不好工作还要被老板和同事看不起,老板让我夸大其词跟风蹭热度,我不干,不干?,不干就是工资只能糊口!我是个实事求是的好记者又怎么样,根本没人买账!”
扛着摄像机的同事:“……”(习惯)
周御:“……”
张忝录:“……”
“电影学院改行的?”他问旁边的摄像军大衣。
摄像军大衣咳嗽一声,“科学社会主义与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专业改行的。”
张忝录:“……”
周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