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馬車駛向江南,在雪地上留下長長的轍痕,很快被風雪掩沒。那裡是最後的寧靜之地,但因驟至的寒冬,魚米水鄉已成冰雪天地。
馬車中,瘦骨嶙峋的青年披著一件舊裘,輕咳幾聲,帕上便有掩不住的血跡。
他的一舉一動難掩高貴之氣,面容做了偽裝,但眉目依稀可見昔時風華,如今陰鬱死寂,看不出一點生機。
駕車的人反倒氣色好些,不時說些趣事。
雖然雪大,還能捕些鳥雀,或者鑿開冰洞,從河中撈魚,如果找不到糧食,就去山野田間尋鼠洞。
即將踏入江南,前方忽然有馬疾馳而來。
馬背上的黑衣人張弓搭箭,已經瞄準這裡。
天地之間,一片肅殺之氣。
「落星先生,這一路多謝你。」
「截殺已至,先生快些走吧,不必管我。」
青年向駕車的人道謝,輕咳幾聲,取出一把佩劍。這把劍是父皇所賜,太子死前從不離身。
「順路而已。」落星笑笑。他本居無定所,在這亂世,更不知道要去何處了。
這位六公子一提江南,他就生出幾分去看看的心思,一路同行,相處融洽,頗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六公子生著病,這些小事,還是讓我這個江湖人來吧。」
「借劍一用——」
落星拔劍出鞘,此刻才露出不同於往日的鋒芒,幾起幾落,迎上那些刺客。
他輕功高絕,不過內傷很重,一身內功幾乎半廢,雖然殺光了刺客,但也受了不輕的傷。
「劍是好劍,可惜我如今大不如前了……」
「不然咱們就能光明正大進去,不需要躲躲藏藏。」
落星先洗去青年臉上的偽裝,看著那張過分精緻的臉,並非因為他太好看,而是因為兩人眉目間的相似。
「六公子是何方人士?京城,還是江南?」
落星始終修飾了五官,並沒有露出真容,但對這張臉一點也不陌生,他們太像了。
「都是。」青年神色灰暗,眼神冷寂。
「在江南可還有親人?」落星問。
「應該都過世了。」青年嘆息。
他們留在江南,住進林家老宅。
這裡留了很多書,因為保存不當,有些已經損壞,兩人每天修繕舊書,從一開始的生疏,變得精通。
有時六公子會與人聯繫,更多時候是在生病,他身體很不好,哪怕落星遍尋名醫,也無濟於事。
「要是我一個老朋友的弟子還在就好了……」
落星眼看著他病重,遺憾而悵然。
「生死有命,先生費心了。」
他已經到了彌留之際,反而有種看淡生死的曠達,並非因為看開了,而是因為遺恨無窮。
那個附體在他身上的東西已經消失了。
在戰火四起、十室九空之後。
他親友俱亡,又不能力挽天傾,也許只有死後見到父兄,向他們認罪,才能消減他的罪孽。
「你還這麼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