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自己的那根草,和沐九如的相互交缠,两人略一用力,蔺南星手里的草就拦腰断了。
沐九如眼眸微亮,抿起嘴角看着自己手里的小草儿,情绪又是舒畅,又是明媚。
他笑盈盈地伸出手来,去够边上的酒坛。
蔺南星立即放下手里的草屑,给沐九如搭了把手,举起小小的坛子递到心上人的红唇边,轻笑着哄道:“祜之,少喝一些,这里没村没店的,买不到解酒药,明早若是宿醉了,小心会头痛。”
沐九如因身体原因不能贪杯,也不常饮酒,因此酒量自然是不佳的。
他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便乖乖地听了小相公的话,只小小地抿了一口。
清冽的醇酒浸润唇齿,回甘悠长。
若说滋味也就那样,但饮酒人想喝进嘴里的,未必就只是酒香,还有觥筹交错带来的欢愉与热闹。
沐九如舒爽地喟叹一声,推推酒坛,道:“你也喝,这酒很香。”
蔺南星眼神温柔,抱过坛子灌了一大口进嘴。
被沐九如劝过的酒,比之前大伙你一口我一口喝的时候更加香甜醉人。
他放下酒坛时,对面的沐九如已经又举起了草茎,笑眯眯地道:“我们再来一把。”
艳红火光照得沐九如满脸绯红,皓齿明眸,笑颜鲜妍而动人。
这倾国的容色,蔺南星在伺候沐九如的那六年里,日日相对,也日日惊艳……
可除此之外,在那些为奴为婢的岁月里,他自个儿还有什么想法和情绪,如今想来,却都像是隔了层薄纱一般,朦朦胧胧得,叫蔺南星都记忆不清了。
应当也是不敢有什么多余想法的,作为奴婢的他只敢将他的少爷奉若神明,顶礼膜拜。
但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眼前郎君倾城绝艳的美貌,顾盼生辉的俏皮,相对而坐的依赖……都是属于他的。
而他也永远都属于沐九如。
蔺南星缱绻而笑,应了心上人的挑战,慎重地从草堆里又挑选出一根来,再次和沐九如玩起了这个简单幼稚的小把戏。
两人边上的蔺韶光此前和众人一起也喝了几口酒,现在已有些醉了。
小娃娃手里捏着把草,在多鱼怀里哭得嗷嗷大叫:“元宵想安安,想小元小鱼,想小九小星,我要回家,要把他们都带来一起,呜呜呜——”
这几天蔺韶光偶尔也会想家,但从来没因此而哭过,多鱼连忙哄了又哄,但收效胜微,好半天都没能哄好。
小公公耐心是足的,气性也是有的,手上嘴上安抚着,心里已气得想打小祖宗屁股了。
那头的蔺南星和沐九如见好大儿哭闹不休,也不再沉浸于风情月意里,两人放下了手里的游戏,一齐抱过蔺韶光,又拍又哄,亲自安慰。
小人儿换了个位置,脑袋靠在沐大爹爹的胸口上,屁股坐在蔺小爹爹臂弯里,耳边是大爹爹好听的声音,背上是小爹爹温柔的拍抚,好半天后终于哼哼唧唧地收了些哭声。
他手里捏着鼍鱼肉干,时不时放在嘴里嚼上几下,肩膀还在抽抽搭搭的,哭红的脸蛋一点一点的,像是有些困了。
突然他被戳了戳后背,那人力气用得还又点大,戳得他痛痛的。
蔺韶光嘴巴一瘪,好容易停下的眼泪又要落下来了,却见到身后的人是桑召姨姨。
桑召脸上的表情依然木木的,吊着眼角和眉梢,手掌握成拳头,伸了出来,道:“元宵,手,给你。”
蔺韶光这些天没少被桑召往手里塞虫子,他从起初的嫌弃虫子,害怕桑召,到现在习惯了以后,也觉得小虫子挺可爱的,桑召姨姨没那么吓人了。
他睁着水汪汪的红眼睛,伸出白白胖胖的小手,有些期待桑召会送他什么,是五颜六色的蝴蝶,还是胖嘟嘟的肉虫,又或者威武霸气的角虫……
桑召却没有直接把东西给他,而是捏起食指大小的虫笛,塞进了嘴里,指尖按住笛声上的气孔,吹响了几个音节。
随后她缓缓地摊开手掌。
幽幽微芒从她的指缝间透出,露出一群亮晶晶的萤火虫。
虫子们在桑召黑红的掌心里中聚成了黄绿色的一团,忽闪忽闪地发着光。
桑召松开了它们,转而用双手捏住笛身,一段悠扬又有些诡谲的音调随着动作啁啾奏响。
萤火虫群闻声散开,成了一朵小花的形状,闪着辉光落进蔺韶光的手里。
童稚的眼眸和脸庞被照得透亮,蔺韶光不由地屏住呼吸,生怕惊动了这些宝石一样的小生灵翩跹起舞。
这简直就像是在他手心里放了一场烟花一样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