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蔺南星知道白巡会整幺蛾子,他给了与他暗中交好的官员们一个眼神,那些人就帮耿统争取了个百夫长的位置。
管个百人小队,和如今的蔺南星权利大差不大,足够好侄儿在军中崭露头角了。
年后的战略方针,白巡也在会议里说了个大概。
大抵再过上个把个月,等天气转暖了,北军便要准备再次攻打定城。
不过将近半年的休战期过去,双方的军力、将领如今又变得互不知晓。
刚开始交战的几个月,应当都只是互探虚实,小打小闹,具体什么时候正式向定城发起总攻,一举夺回故土,还得与朝廷传信后,等待朝廷的安排。
不过这些都和蔺南星这个负责巡城的监军太监毫无干系。
白巡那小鸡肚肠,估计得北军死得无人可用了,才会捏着鼻子派蔺南星上阵杀敌。
而蔺南星也不能一味被动,等他用个一年半载的时光,彻底摸清北域的地形,再将北军内部的人脉与军权捏在手里之后……
白巡也就毫无用处了。
北军不能再让白巡那草包嚯嚯下去,还不如由蔺南星自己掌在手里。
他有岑渊的兵书在手,有耿信达的教导与指点,还有南征北战,沉浮宫闱的经验……
即便以一个阉宦之身来统帅北军,他也能做到让人心服口服,无可非议。
于是时光就在蔺南星日复一日的巡城与暗中筹谋里,转瞬过了一年有余。
永初四年的早秋,在城外时不时响起的金戈铁马声中悄然而至。
自去年开春后,北军与北鞑之间便常有摩擦,不过几日就要交战上或大或小的一场。
城外时常杀声震天,狼烟四起。
城内的百姓们从一开始的惶惶不安,如今也变得有些麻木了。
能逃离雁城的那些人,早就逃离得无影无踪,而逃不了的人,日子还是得继续过下去。
岁安医馆如今在雁城已有了不小的名气,俨然已成为了城内最大的医馆。
堡垒一般的大院子依然日日都在修葺,地道早就成功地挖到了雁城之外。
院外的护院河也已经掘完,绿莹莹的河水环抱着整个大院,若是不放下吊桥,要想进入这栋铁通般的宅邸简直难如登天。
不过院墙修得太高,采光不足也注定了此处不太宜居,在这大院里若是不点灯盏,几乎难以分辨白天黑夜。
此刻医馆内的安乐坊便是灯火通明。
自从去年开春,冰雪消融之后,城内每日都有新的尸体被人从积雪里翻出,无人认领的尸体便由街道司收敛了统一火化,有人认领的便让人带回家停灵下葬。
本该春暖花开,万物生发的季节,雁城的空气里却只飘着浓浓的尸臭,无论待在哪处,这股味道都似乎会渗透肌肤,涌进人的鼻腔内一般。
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时疫自然也气势汹汹地卷土重来了,甚至还一年肆虐过一年,北域好多城池已彻底被时疫搅得烟断火绝,京城和南边也逐渐起了瘟疫蔓延的消息。
沐九如的岁安医馆刚开张时,安乐坊内只收容了一些军营里偷来的病人,如今一年半过去,医馆里已早就人满为患。
坊内收容的鱼脐疔病患足有数千人,甚至寒州的其他城池里也有病患慕名而来。
为了照顾这数量庞大的病患,安乐坊的地盘又扩了一扩,药童和仆役也只能再买,就连厨娘和粗使都又添了许多人。
而没有感染疫病的人,不管是药童还是护院,但凡进入安乐坊的范围内,都必须穿戴好一整套的防护服装。
昏暗的院落里人流如织,穿着赋有雁城特色衣物的医护人员们急急匆匆,忙中有序地奔来走去。
过于刺目的大红大绿,在摇晃的灯辉、湿冷的院落里,反倒成了这满是病痛与死气之地的一抹亮色。
像是一群生在石缝里的鲜花,又或者是深渊里的蝴蝶,光是瞧见,都能让人从心里涌出对生的渴望来。
院里的一间屋门“吱呀”一声大开,许多女郎的痛苦呻。吟声从屋内传了出来。
两个包裹严实的护院挑着一台躺了人的小辇,步伐稳重地走出屋门。
小药童从里向地外关上屋门,门扉再次一响,痛苦的哀嚎便轻了,又被隔绝回了屋里。
院里的病患会按照病情的轻重,与男女之别分别收容。
这间屋子里收治的便全都是已经病得极重的女郎,她们随时都有溃面走黄,身亡的危险,或是已经开始走黄,只能无助地等待死亡。
因此这里的哀嚎声也比别处更响,分明是救人的地方,只一打眼地看去,却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