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净?”谢衍听他这般形容,冷笑:“有何不净?”
“从十五岁起,师尊就抚养徒儿长大。我的一切,修为,功法,剑技,知识,地位……都是师尊教导的。您对我,既是师,又是父。您待我,无私又坦荡,我不该……”
无涯君摇了摇头,“我若是对您说,我爱您,并非师徒之间的亲情,而是要与您余生相伴大道的情爱……”
“若是得不到您的爱,我就宁可去死,您还会觉得……这样不堪的我,是您的好孩子吗?”
“……”谢衍喉头微滚,想要反驳,可万般却堵塞心口。
徒弟说他心思不净,可他呢,冠冕堂皇地做着师父,心里又干净几分?
谢衍恪守君子的边界,师长的底线,是怕断送徒弟的光明前途。
殷无极亦如此,他怕让师父坠下神坛,圣人的大道一朝尽毁。
论迹不论心。论迹不论心!只要他们不失控,关系就不会改变。
师长慈,徒弟敬;师长期待,徒弟进步;师长疏离淡漠,徒弟孤直叛逆……
他们会继续这样平淡如水的日常,如鲠在喉,又血肉相连,难以切割。
异样的情感,生长在假性的亲密关系里,横生枝蔓。
他们都选择忽视,却迟迟不肯快刀斩乱麻,忍痛切下那块腐烂坏死的血肉,而是任由其泛滥成灾。
直到两人虚假的师徒亲情,彻底维系不下去的那一日。
“圣人啊,这段违背常理的情,是时候纠偏了。”
明明形貌还是年轻时代的无涯君,他长身肃立于此,如同孤枝,口吻却如后来的帝尊。
黑暗越发扩张,沉默的书架宛如死亡与深渊,向他沉沉压来,压抑而窒息。
是伦理,纲常,是世人的眼光,是举世的攻讦。
天地不容。
倘若不切下这段难以遏制的情欲,沉溺于荒唐,他们终究无法成为世人眼中完美的至尊。
倘若谢衍割去名为“殷无极”的病变,逐渐侵蚀的情劫,紊乱的心曲,摇摇欲坠的道心,一切的痛苦都会不在。
情人的存在,自然是以亲手弑杀为终结。
当断则断!
大道无情。太上忘情!
殷无极苍白的面庞几乎失却血色,最后的生气,他唇上的那一滴红润也要消弭了。
“圣人,这条路,殷别崖已经走到终结了。”
“放我走吧。”无涯君牵起唇角,用心凝望着他,露出云淡风轻的微笑。
“够了!”谢衍的白袍黑发无风自动,越冷静越疯癫。
现在的他,能够弃下散魂边缘的弟子,如他所愿地松手,放他干干净净地走吗?
不。不可能。
谢衍裹挟暴雪与疾风,大步向前,逼视他欲逃离尘世,向天地散去的徒弟。
时间那么快又那么慢。圣人苍白清瘦的手穿过黑暗,拽住春岁摇曳的尾。
他亦悍然捕获弟子单薄的肩!
谢衍旋身,双手钳住他的肩,将无涯君重重地按在书架边,用自身的骨骼压制住他骨骼,教他们的骨与骨嵌合,血与肉相融。
在无涯君错愕的眼神里,谢衍抬起他的下颌,毫不犹豫地俯身,覆上剑锋般凌冽的吻。
“等等,这里是——唔……”无涯君说不出话来了。
原来是谢衍吻他的元神,近乎攫取地,把精纯的灵气渡进他唇上的一滴红泪。
唇齿的相合,像一簇火,点燃压抑千年的情爱,也烧光了所有的仅存的理智。
本该至死也白璧无瑕的师徒情谊,彻底分崩离析。
伦理和纲常,是理智的大堤,此时全然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