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了许久,大雨仍旧滂沱,空气潮湿更是难以干燥衣物,湿答答的黏在她身上,伴着寒风一吹,冻的人直哆嗦。
自离开原地没多久,扶锦就安静地趴在他肩头不说话,脚腕随惯性晃荡半天,那双绣着珍珠的绣花鞋最终在过一处断裂时滑落,幸好被他飞快握住。
则聿的手不可避免蹭过她雪白的脚踝,可背上的人依旧没反应,搂着他脖颈的手也渐渐往肩两边滑。
他顿在原地,轻唤她一声:“失礼了,神君。”
她似乎是被他这道声音叫醒,声音迷迷糊糊的:“怎么了……”
“你睡着了?”少年两边依次抬了抬肩,想阻止她的手落下肩的趋势,终是无用功,“神君的手别滑下去了,不然容易摔。”
背上的少女不知是在回应他还是梦了什么东西,罕见哼唧一声,不耐烦地将软绵绵的手调整着搭向他的脖颈,重新接触的瞬间,他感受到一阵滚烫的触感。
则聿心底不安,匆匆忙忙大步连跨几处浅溪才遇到一个挂满藤蔓的岩洞,轻手轻脚将人放在最里面的石头旁,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烫的厉害。
今日喾婴这居心叵测的一出居然将神君害发烧了。
所幸岩洞里有些落叶枯枝,因着位置比较靠内而没有被今日风雨淋湿。则聿指尖跃出一寸火苗,点燃枯叶做引子丢进柴火堆,半天才让这岩洞稍稍暖和些。
转过身,扶锦正闭目静静靠在一边,精致的小脸两颊泛着不正常的红,嘴唇却是毫无血色的白,即便是火光映照也并未增一点生气。
是不是还冷。
则聿犹豫几秒,坐在她旁边轻轻一拉手臂,试探性将人一点儿一点儿地揽进自己怀中,彻底入怀后又立即收紧手臂,让扶锦的头顺势靠过来,正好太阳穴抵住他的唇。
扶锦满头的木兰香又一次围绕鼻底,却是浓淡正好的气味。
就如她一般,多热烈一些过火,多冷漠一些太淡,于他而言已是世间最好的女子。
他想靠近神君,一切都是他故意而装作无意的,无非是给自己一块遮羞布,一块掩盖知不可犯却仍犯的遮羞布。
“冷……”
扶锦在睡梦中无意识呢喃一声,随即是仿佛要咳见血才罢休的咳嗽声,那双秀眉紧紧蹙起,同时猛然抓住他的手指,“好冷……”
少年将她往火堆旁带了带,目光映着跳跃的火光,顺势注意到湿透的衣物,已经是比入锁妖山前深一倍的颜色,粘在身上皱成不规律的褶子。
难道是因为这个冷……
可是……
他从未照顾过人,自己从来都是小病靠扛大病靠命。眼下男女大防同愈烧有益比较,则聿思绪恍然一阵空白,直到感受到手指被攥得生疼,才回过神来。
少女的身子紧紧贴着他,肉眼可见在变得逐渐透明,不过眼睛一睁一闭的时间,他感觉怀中重量一轻,一朵漂亮淡粉的桃花自半空缓慢落在他的心口。
那是扶锦的真身,情急之下可以保存体力、恢复身体。
则聿将那朵桃花放在手心端详一阵,用指腹幼稚地摸摸它的花瓣,蹭蹭它的花蕊,终了腹部伤口不合时宜疼起来,他才伸手捧放在岩石旁。
届时天色渐暗,四下寂静,清晰可闻岩洞外那支浅溪传来潺潺水声。
他的眸光动了动,又不受控制地粘在那朵桃花上,另只手撕下衣角的布条,起身往岩洞外走去。
刚行到溪水边,如镜水面便清晰映出他的模样。则聿停住刚准备粘湿布条的手,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被血染得颜色更深的上衣,不禁露出满眼嫌弃。
踌躇片刻,少年干脆脱下上衣丢进浅溪中,鲜红瞬间被溪水波纹漾向四周,他随意搓过几把,衣上的痕迹也随同渐渐变淡。
腹部的伤口似乎是裂开了,再次隐隐作痛,他无奈从水中淋起衣服挤干,就着岩洞内的藤蔓挂上,正好方便晾干。
草草做完这一切,他额头已布满细密的冷汗,手疼得冰凉发颤,干脆裸着上身也靠在石头旁边。
今日被喾婴法器伤着的伤口果不其然开始流血,同莹白如玉的肌肤对比,任谁都要道一句触目惊心。
“神君,我疼……”少年兀自偏过头,发丝湿漉漉地贴在鬓边,像是渴望得到她的回应,漆黑眸子一动不动盯着它粉嫩的花瓣,最终将其捞回手心自言自语道,“我想抱抱你。”
那一夜,雨打芭蕉,洞明灯火,他于火旁见到此生所遇最漂亮的桃花。
彼此体恙,相对无言,却胜似千万话。
*
于扶锦而言,是长这么大以来,做过的最冷的梦。
她梦见自己在雪地里仅仅身着一件单薄的衫裙,身后的人步步紧逼,本以为是个什么土匪样的络腮胡莽汉,直至跌入雪中被抱起来,才发现是则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