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游司梵尚且年轻的叔婶,好像和现今的他们完全不一样。
曾经和善的面相,柔和的笑容,欢迎他来做客玩耍的话语。那些绝对不是客套的挽留,发生过,存在过。
但世事如流水,雁过无痕。
游司梵几乎想大笑一场,眼皮却很沉重,仿佛积蓄许多泪水,嘴角却不同寻常,又弯又垂下,不知道想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他似乎维持这种割裂的混沌很久很久,又似乎只是弹指一刹那。
过眼云烟涌起又平复,那些尖锐的叱骂,难听的诅咒,对游兰和司麓堪称狠毒的咒骂言语,那些被吞掉的遗产和钱财,那些日复一日的磋磨,漠视,霸凌。
过去了,都过去了。
不会再有掰扯和算计,不会有报复,不会有一分一毫的感情或者眼神。
纠缠不清的善意和恶意互相交织,确实有过很好的从前,甚至在游司梵最困难的时候,是司家叔婶收留他,帮助他,但后来的欺负和针对那些欺负也都是真的。
三年,翻天覆地的三年,恨与爱,恶与善。
一团乱麻。
游司梵不知道现在他的脸色有多平静。
他以为自己会哭,会笑,会流泪,会疯狂大喊,宣泄。
会哭诉自己有多委屈,多想念猝然离世的父母,为什么他没有跟着一起去西北,为什么没有和他们一起离开这个那么糟糕的世间。
但是没有。
一切的波澜,都没有。
那只是一种毫无波澜的平静,漠视,不再为泥泞而耗神的决断。
——以前他没有资本离开,但他现在有了。
“警官,我过的很好。”
游司梵听见自己平静地说。
“谢谢你,你不需要道歉。”
与其再和一堆不清不楚的人算清楚对还是错,拼命纠结,不如一刀两断,自此分明,脱离泥潭。
走出派出所时正当中午,近乎过曝的烈日倾洒在游司梵的头顶。
X城六、七月的太阳还是不留情面,过于灼热的温度,过于霸道的色泽,只是从空调房出来一会,游司梵身上便被暖融融的光全然裹满。
他站在阳光下,回头看了一眼。
昏暗的阴影里,司家三口很是狼狈地蹲在地上,手臂都被反拧,银色的手铐一闪而过。
他们还在互相指责,斥骂,埋怨对方。
在那么狭窄的范围里,还想趁警官不注意,趁机踹彼此几脚。
“……拘留一个月!……艹你爹的都怪你这个癫婆!!”
“闭嘴!!!……你以为你能摘干净?!我在这陪你们蹲着,丢脸死了!恶心死了!那点里子面子全丢干净了!离婚!……出去就离婚!!”
“我操,你真以为我怕你……神经病……谁想和你过啊?!嫁进来十几年就生了一个儿子!还是一个没办法传承香火的阉货娘娘腔!!”
“吵吧!继续吵吧!老子摊上那么这对爹妈真是老子的福气!……反正老子已经要留案底了!要被退学了!!!……大不了继续被关!!!继续关一年!三年!一辈子!!!”
“司子天你他爹的想在这待一辈子就自己待,别带上老娘!”
“癫婆!!如果不是你把那个邻居给打了!我们怎么可能会到派出所来!!全都怪你!!”
“呵呵呵呵……你该感谢他来了……不然你可能现在就不在派出所和我掰扯,而是在殡仪馆等火葬了哈哈哈哈哈哈!!”
前辈警官不在,可能去吃饭了,是眼镜警官提着警棍过来,挨个给司家三口来一棍。
“安静!”
眼镜警官动了真火,不知道是不是共情游司梵过度,看起来很镇定也很愤怒,神态都专业了,和那些干了十几年的老警官没有什么区别。
“还想继续加码是不是?!我看你们这三个敢袭警的拘留一个月是真便宜了!……三个月……案底……工作,档案!……无犯罪记录泡汤……”
司二叔顶着一脸血回头想说什么,司二婶抓住时机,凶狮一般张嘴啃过去,眼镜警官又是一警棍甩上去,各打二十大板,逼得这对貌离心也离的夫妻终于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