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听听也就罢了,可有些传言未免有些离谱。
比如,城里最近有人嚼舌根,说刑部的陶大人天天一下衙就往城南永和坊跑,想来是瞧中了那处地界,欲购一宅,以备将来安居。
这话倒是没多少人信,毕竟这种消息太平淡无奇,传都懒得传开。
可阿月心里明白得很,陶勉天天往城南跑,买宅子倒是未必,九成九是专门去看正在家静养的李长曳。
此时,这位陶大人正在万年县县衙侧门处。今日,他与李长曳皆被宫内传召,便索性亲自来接她同行。
赵霆坐在马车上,神情无语。他目光望向马车里,里头铺了厚厚的软垫,准备了许多小点心,甚至还有一小壶温着的茶。
他心中暗叹,瞥了眼马车外站着的陶大人,心道这般周到,怕是连宫里的贵人都没这般待遇。幸好李长曳回衙门了,这日日往永和坊跑的生活,他可不想再过了。
今日的陶勉穿着绯色官服,站在李长曳身侧,倒是无形中显得二人衣色竟意外相衬。李长曳不甚在意地整了整袖口,似是察觉到什么,微微抬眼瞥了他一眼。
陶勉对上她的目光,笑了一下:“李大人,请。”
他先一步掀开了车帘,手掌稳稳地扶着帘角,并未催促。李长曳看了他一眼,脚步略停了一瞬,还是弯腰走了进去。
马车内沉香袅袅,她一坐下,身侧便微微一沉。紧接着是衣料摩挲的细微声响,陶勉也已登上马车,顺势坐在了她身旁。
车帘落下,隔绝了外头的阳光与人声,车厢里顷刻安静了许多。狭窄的车厢里,一时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李长曳微微侧身,目光落在窗外掠过的街景,随手取了颗点心,懒洋洋地咬了一口。这糕点入口即化,倒是不甜,挺好吃的。
她垂眸,手指一动,指尖沾上了一层细白的糕粉,正要随意抹去,却觉一道目光落在她手指上。
她下意识一回头,便正对上陶勉的目光。
他的视线落得极低,似乎并不避讳,甚至带着点若有若无的探究意味,落在她微微沾着糕粉的指尖上,一路扫过她握着糕点的手,缓缓向上,落在她微微收紧的手腕上。
李长曳的指尖微微一僵。
她轻咳了一声,将手收回,像是随意地抹在衣袖上,岔开话题:“也不知今日为何传召我。”
陶勉眨了眨眼,自觉意识到自己的目光过界,不免有些尴尬,他往后靠了靠:“无非是想看看跟三皇子一起办案的人都是谁吧。”
他声音微顿,似是随意地补了一句:“无妨,今日我也在,你不必紧张。”
李长曳点点头,心底的慌乱倒是少了一些。
此时,车身骤然一震,整辆马车生生停下,李长曳的身子一晃,险些撞到车壁。
紧接着,便听见赵霆在外头厉声呵斥:“你干什么!找死不成?”
李长曳掀起车帘,一探头,便看见马车前,正直直站着一个人。
那人一动不动,正对着马车,身形消瘦,衣物古旧,像是蒙了层灰,与周围的街景格格不入。
这是什么人?
李长曳微微皱眉,想看得更清楚些,可车外的光线昏暗,照得那人的脸模模糊糊,五官像是被故意抹去了一般,看不真切。
就在她仔细琢磨的时候,旁边突然窜出来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连连作揖,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对不住、对不住”,随即便死死拽住那人,一把将他拖进人群里,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赵霆在外头还气得骂骂咧咧:“哪儿冒出来的疯子?刚才直接往车上冲,差点撞上!”
李长曳沉默了一瞬,回过神时,陶勉已经看完这出闹剧,他平静地说:“走吧,时间来不及了。”
车轮再次滚动,缓缓前行,方才的惊险仿佛一场错觉。
李长曳半晌后喃喃道:“他穿得,像个古人。”
陶勉解释道:“正常。京城下月初三要办社火大典,择优选出最出彩的戏班,明年开年便要入宫献艺。这几日各地戏班云集,走街穿巷之人甚多,穿着戏服满城乱窜,倒也不稀奇。”
李长曳点点头,压下心中的疑虑,任由马车载着他们驶往宫门。
可就在马车驶离后不久,城墙根下,城墙的阴影之中,缓缓浮现出一道僵直的身影。仍是方才拦路之人,他衣衫未变,姿势未变,连那张模糊不清的脸,也没变。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额头正中,赫然竖着一柄斧头,鲜血自伤口处,顺着面颊蜿蜒而下,滴落在青砖之上,渗入石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