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
兵部侍郎陆承岳伏跪在丹陛之下,头低至地,额上隐有冷汗渗出:“臣眛死启奏,顾将军自北境发来八百里加急文书,原本被我朝隔绝于居庸关外的突厥残部,昨夜尽数换上淮字旗帜,扣关请入。”
萧临川端坐于上,面色阴沉:“为何是你奏报,兵部尚书陈廷玉今晨为何缺朝?他现下何在?”
陆承岳闻言,身子微微一颤,低首回禀:“臣接报后,即赴尚书府奏报,然府中竟空无一人。整个尚书府上下,唯余几名老弱家丁,问之不明,言辞闪烁,似有所隐瞒。”
“臣细查下,才知前日子夜,陈大人竟携家小二十余人自西角门悄然出城,车辙马印皆被刻意扫去。臣察觉事态非同小可,不敢耽搁,遂即刻入宫奏报圣上。”
萧临川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朕按兵不动,是要给淮王一个机会,让他自行回京谢罪,留得君臣体面!”
“他竟敢如此?真以为朕还念着什么叔侄情分,不敢诛他吗?”
萧临川语气森然,转身对张德安吩咐道:“淮王私自出边,反心昭然若揭,传内阁入宫,共议大计!”
“陛下!”陆承岳抬头,神色凝重:“居庸关守军不足五万,若淮王联合突厥铁骑,恐北境危急——”
话未说完,萧临川一挥袖,玄色龙袍翻动,步伐凌厉。
“那就点齐十万精骑,星夜驰援居庸关!告诉顾定远,淮王马蹄若踏入关内半步,让他提头来见!”
陆承岳心头一震,连忙俯首领命:“臣遵旨!”
张德安见状,犹豫片刻,随即上前一步,低声奏道:“陛下,淮王此次怕是冲着庆宁和太后一事而来。既是后宫事务,可要传令妃娘娘一同商讨?”
萧临川眉头微皱,目光微冷,但终究没有立刻开口反驳。他沉默片刻,似乎在思索,随后才缓缓开口:“顾矜……”
他转身走向龙椅,缓缓坐下,手指轻扣扶手,心中却波澜暗涌:顾定远为朕戍边多年,劳苦功高,而顾矜在后宫亦出力不少。按理说,她当得起“贤妃”二字。
可正因如此,才更叫人不得不防。
萧临川脑海中闪过顾矜日前所言,她曾说自己不求恩宠,只愿能在自己身边谋一个安稳的位置。
话虽谦卑,但细细品来,却隐隐透着几分深意。她真是无欲无求,还是早有筹谋?
如今淮王犯边,北境风云骤起,若她借此机会立功树威,是否是为了日后更进一步,为自己登高铺路?
更何况,她已诞下皇长子。
想到这一点,萧临川心中不由一沉,犹疑之意愈发浓重。皇长子的出生本该是大喜之事,可在他眼中,却更像是一把双刃剑。
顾矜母凭子贵,若再借机扩张外戚势力,朝廷局势恐怕会因此生变。太后当年之事历历在目,他绝不会再让后宫之人染指朝政,更不会允许顾家成为第二个高家!
萧临川目光微冷,敛去心中翻涌的思绪,抬眼吩咐道:“传话给她,让她好好操心几日后庆宁大婚之事,其他的无需多问、更无需多管。”
张德安低头退下,心中却不免生出几分疑虑。
陛下昨日还将令妃娘娘当作心间至宝,言语间皆是温情,甚至自己裁了衣袖,只为博她一笑。
可今日陛下的态度,却仿佛换了一个人。
老太监望着宫道两侧次第燃起的绛纱宫灯,忽觉帝王情意竟比这灯影更飘忽——晨起尚是融融春水,未及日暮便凝作寒潭。
难道男女情爱,当真如此变化无常?
这世间帝王的心思,果然最是难测。
可转念一想,陛下虽年幼,但素来英明果决,怎会被情爱左右?或许,这背后另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