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看着她,望进她清亮的眼眸,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了一下。
这世间说他聪明卓绝的人不少,敬他才华的人也多,可像董嫣这样,如此真挚地祝他一飞冲天,一鸣惊人的,却是第一个。
他顿了顿,缓缓道:“若真有那一日,阿嫣,可还会记得今日之言?”
董嫣微微一笑,语气笃定:“自然,我等着看你重整河山,名留千古的那一日。”
良久,郭嘉终是松开了她,退后一步,笑道:“时候不早了,快回去吧。”
董嫣点了点头,她又看了他一眼,转身走进屋内。
郭嘉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灯影之下,月色寂静,夜风微凉,他忽然觉得,这一别之后,虽不知是否有再见之日,但或许他会很久都忘不了她。
隔日,天子一行几十人便告别了司马防及众公子,准备前往洛阳。
司马防与张汪为天子一行人准备了一个月的粮食金银,天子对司马家和张汪自然也是十分感恩,他对司马防道:“司马卿,朕落难之际能有你与张县令如此帮扶,来日洛阳重建后,不论司马卿何日回到朕身边,朕都一定视你为心腹之臣。”
司马防又是三拜九叩,深深谢过天子,与三个儿子一路送到了温县外。
郭嘉也与司马防父子一同相送天子,一直到了此处。
因天子车队中已经几乎没有什么女眷,董嫣便与董姮坐在了一起。到了临别时,董姮问她:“不再去道个别?”
董嫣自然知道阿姐说的是谁。
她缓缓掀开车帘,望着远处的送行人群。
那抹熟悉的身影,站在温县外的官道旁,依旧是那一身的青袍,微风拂过,他袖摆轻扬,似乎也在看向她。
她与郭嘉对视一眼,低声道:“不了阿姐,我昨日,已与他道过别了。”
说着,她放下车帘,闭了闭眼,轻轻呼出一口气。
车轮缓缓碾过官道,马蹄声在尘土间沉闷回响,天子车队渐行渐远,送行的人群也一点点淡出视线。
直到消失不见。
一个月后,天子一行顺利到达洛阳。
说是顺利,却也只是从温县到洛阳的这一段路较为顺利,前面遭到重重阻拦、让人提心吊胆的路走了数月,护送天子的军队人马走到此处,早已经十不存一。
虽然天子和众官员、将军已经猜想到如今的洛阳定是不比从前繁华,但看到洛阳行宫如此残破的景象时,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从六年前董卓挟天子从洛阳迁都长安后,整整六年,刘协再也没有见过大汉的旧都。
如今再次相见,却是这番景象,刘协心中不由得酸楚难言,握紧了袖中的双拳。
他自幼生于帝王家,纵然登基之时年幼懵懂,也知晓昔日的洛阳乃是天下之中,九州万国的仰望之地。
可如今,连这象征着皇权的宫阙,也已成一座破败的空壳。
车行至宫门前,众人皆下马步行,刘协缓缓向前一步,目光落在那扇半掩的宫门之上,昔日朱漆辉煌的门扉,如今早已斑驳褪色,连嵌在上面的铜钉都蒙上厚重的铁锈。
他不禁想起自己被董卓逼迫离开洛阳的那一夜,火光冲天,哭喊与刀剑交错的声音响彻耳边,那一幕仿佛昨日,却已过去六年。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嗓音低哑:“这便是朕的大汉,曾经的宫城。”
伏寿上千几步,握住了刘协的手,“陛下,我们回家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看着这一幕,杨彪不禁红了眼眶,他颤声道:“洛阳,竟落得如此光景。。。。。。”
董嫣站在人群之后,静静看着这一幕。她虽并非朝堂中人,却也能从天子紧绷的背影中,感受到这位年轻帝王心中的悲怆。
这便是天子苦苦挣扎数月,要回到的皇城。
此刻,肃穆威严的宫门再也护不住昔日的天子,如今的汉室,怕是比这行宫还要残破不堪了吧?
尽管满目疮痍,可这里终究是大汉的宫城,是大汉天子的根基,刘协原本打算当日便入住,可杨彪等老臣纷纷跪拜于地,劝谏道:“陛下,洛阳宫城年久失修,屋舍残破,若此时便入住,恐难安寝。请容臣等先行修缮,待皇宫修建完毕,再请陛下回宫,以安天下人心。”
刘协沉吟片刻,终是缓缓点头:“众卿所言甚是,朕便暂居城中官邸,待宫城修缮完毕,再行回宫。”
随即,将军张杨、董承及其部下被天子指派修缮皇宫,若人手不够,再从城内外调集愿出力的百姓帮忙,而刘协则暂住在了曾经被汉灵帝宠幸的已故宦官赵忠的家中。
董姮作为天子嫔妃,自然是跟着天子住进了赵忠家,董凌便跟着董承帮忙指挥修缮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