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承本来是叫董嫣同董姮一道的,可董嫣没有去。
她这一路走来,已经看过了太多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的景象,看过那些骨瘦如柴的流民和被易子而食的孩子。如今,至少她已在洛阳了,不必再因为要赶路而强迫自己不去管这些闲事。
她也想为百姓做一点事情,哪怕只是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因急着要让天子入住皇宫,是以董承、张杨都将所有士兵和百姓的力量用在了修缮皇宫上,而皇宫之外的残破城池,即便是天子回来了,一时也无人在意。
董嫣问兄长要了几个人,带着些水和干粮,准备到城中分发给受难的百姓。
街道上,瘦骨嶙峋的百姓蜷缩在墙角,衣衫褴褛,面色苍白。几个孩子缩在一堆干草里,彼此依偎取暖,眼神空洞无神。路边的老妪用颤抖的手翻找着破碎的瓦罐,似乎想从昨日留下的残羹冷炙里抠出些许能果腹的东西。
她一路走过,听到的,尽是叹息与哭泣。
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突然闯入她的视线。
那是个约莫七八岁的孩童,衣衫破烂,脸上满是泥垢。他正小心翼翼地翻着墙角的干草,似乎在找什么吃的。
董嫣愣了一下,走近了几步,那孩子立刻警觉地缩了缩脖子,像受惊的野猫一般,盯着她的手,似乎担心她会抢走他手里的东西。
董嫣见状,便叫随从从包袱里取出一个干饼,蹲下身子递给他。
那孩子愣了一瞬,眼中浮现出挣扎之色,他看了看干饼,又看了看董嫣,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接过。
“拿着吧。”董嫣轻声道,“吃点东西,才有力气活下去。”
孩子的喉结动了动,最终还是伸出那只干瘦的小手,飞快地夺过干饼,像护着什么珍宝一样,紧紧捂在胸口。
他低下头,不发一言,却止不住地颤抖,像是在忍住哭声。
董嫣看着他,心中说不出的苦涩。
她环顾四周,发现不仅仅是这个孩子,在残垣断壁间,在被风吹透的屋檐下,随处可见瘦骨嶙峋的百姓。
她所带的这些水米干粮,不一会儿就全都分发完了,却还有不知多少百姓正眼巴巴地望着她,若非见她身后跟着几个大汉,恨不得爬着过来将她手中的食物全抢了去。
“回去吧。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我回去同父亲说,洛阳城荒废已久,百姓若想好好活下去,必须得让他们有地可种。”
可董嫣才刚走到皇宫门口,便听见才刚刚修了一角的皇宫中传来喧闹之声,夹杂着愤怒的叫喊与杂乱的脚步声。
她心下一惊,立刻快步进宫,赶紧朝声源处走去。
远远地,她便看见一大群百姓聚集在宫殿修缮的工地上,个个神色愤怒,挥舞着拳头叫嚷着。几个身穿军甲的士兵试图维持秩序,但明显人数不够,已是左支右绌。
“不是说效力天子,便能吃饱饭吗?!”
“这点稀粥,如何干得了力气活?!”
“我们不是不愿为天子修宫殿,可这样下去,怕是宫殿没修好,我们便要饿死在这里了!”
人群中,有人愤怒地掀翻了木桶,那稀粥中的米水流了一地,混合着尘土泥泞一片。也有人捏紧拳头,怒视着士兵,仿佛下一刻就要冲上去厮打。
董嫣看着留在地上的稀粥,便已明白了大半。想是张杨或父亲的人克扣了粮食,来帮忙修缮宫殿的百姓吃不饱,聚在此处闹事。
董嫣皱起眉,刚要上前开口劝阻,忽然,一个愤怒的壮汉猛地挥起手中的木棍,狠狠砸向前方,正好朝她站立的方向横扫而来。
她骤然一惊,还未反应过来,身旁一道身影迅速闪过,一把将她拉到身后。
“当心!”
董凌挡在她面前,挥剑格开那棍,力道之大,震得那壮汉踉跄后退。
董嫣心头一紧,惊魂未定地望着面前的哥哥。董凌的眉头紧锁,显然也未料到这群百姓的情绪已经激动至此。
“阿嫣,你怎么到这来了?”董凌皱了皱眉,又对着她身后那些随从喝道:“你们干什么吃的,这么多人护不住一个二娘子吗?!”
董嫣拉住哥哥,“无事,这不是有阿兄在么。”
她稳住心神,对董凌道:“我刚从宫外回来,城中百姓都已经没有活路了,我想同父亲商量商量,是否能得天子的首肯,想个办法给百姓一条生路。”
董凌抿了抿唇,目光扫过眼前群情激愤的百姓,神色复杂。
这时,有人高声喊道:“张将军来了!”
众人一滞,纷纷回头看去,只见张杨在几十名士兵的簇拥下骑马赶来,他高高昂着头,眯眼看着董凌和眼前的百姓,皱着眉头喝道:“董少将军如此对待百姓,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