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贵君白了她一眼,用指尖点着她的脑门恨铁不成钢,“谁和玩笑呢?你虽然帮他认了宜郡王为养母,可是宜郡王手中并无实权,只是个闲散郡王,日后是帮不到你的,这次你又为了向晚惩处了向家,申饬了那么多朝臣,虽说是她们罪有应得,可你行事也实在过于凌厉,弹劾你的折子都快堆成山了,向晚身后也没有家族能够帮你,日后若是遇见更棘手的手,你该怎么办呢?”
谢瑶卿轻笑一声,“原来父君在担心这个,今次抄灭向家,我已经看见向晚的份上宽容许多了,不然凭她们犯下的错事,只凌迟向玖一人,夷三族如何能够呢?”
“父君实在多虑,母亲是皇帝,我是皇女,她们本就应该恪守法律,为大周江山殚精竭虑,怎可见皇帝宽仁,便得寸进尺,欺压百姓,草菅人命后还妄图苟活保全家族富贵,岂不是痴人说梦?”
宸贵君是个很容易被自己孩子说服的人,闻言也赞同的点了点头,只是忧虑道:“只怕那些大家族会合起伙来对你不利呢。”
谢瑶卿不屑的嗤笑一声,“那就让她们尽管来罢,仪鸾司、禁军都正愁捉不到犯上作乱的宵小邀功请赏呢。”
宸贵君见她胜券在握,也不再执着,却将话锋一转,又说起了婚事。
“你既认定了向晚,总该快些把日子定下,否则夜长梦多,被别人抢走了怎么办?”
谢瑶卿自信道:“有了我,向晚不会再看上别人的。”
宸贵君满脸狐疑,“当真?小心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刚找到他时那样欢喜,心意相连后却又不着急了,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
谢瑶卿只是笑着,她拖延婚期,除了向晚年岁尚幼,想留他几年之外,还有另外一重私心。
另一个时空的向晚,幼时便被向府夺走,养在深闺做了许多年傀儡,受了许多年委屈,后来被卖入蓄芳阁,更是失了自由身,处处不得自在,被自己接进宫后,更是成了深宫里的一抹幽魂,一缕影子,处处围绕着自己转,便是二人大婚后,向晚做了大周唯一的凤君,成了后宫之中的唯一,他能去的地方,也不过是四四方方的皇宫,抬头看见的,也不过是四四方方的天空。
谢瑶卿仔细想来,也许向晚最自在,最快乐的时光,便是像一只鸟儿一样飞出皇宫,飞到锡州靠自己的才华安身立命的时候吧。
所以,即使在这个时空她也不能给他自由自在的生活,她还是像尽己所能的,让他多快乐些时日。
向晚和向晴哭完了,正抱在一起,相互依偎着小睡,谢邀卿看着,嘴角忍不住浮上一抹浅笑,宸贵君忍不住问,“你想等到什么时候呢?”
谢邀卿笑了笑。
“等他亲口说愿意的时候。”
第74章却把青梅嗅-美好if线“继续到……
向家虽不是什么百年大族,但在京城钻营数十年,姻亲旧故遍地,一朝东窗事发,牵扯甚多。
皇帝本就是个耳根子软又得过且过的人,对那些捧着丹书铁卷到乾清宫哭哭啼啼的老臣束手无措,放在以前,估计便是由着这些人哭闹,哭着哭着,待这件事掀起的轩然大波渐渐平息了,那些原本关在死牢里等待秋后问斩的人就可以借着各种各样的借口——譬如老母病重得回去尽孝啊,譬如幼子年幼得回去教养啊,譬如夫郎有孕得回去照顾啊,回了府然后所有人便心有灵犀一般,默契的将秋后问斩的事抛到脑后了。
但如今大不相同了。
七殿下与陛下截然不同,她并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宽和、包容、仁慈,这些为人称道的“仁君”的品质,被她弃之如敝履,她独断专权,嗜杀残暴,祖上的功绩也好,数十年的兢兢业业也罢,在她眼中,都是水中月,指间沙,都比不过平民的一条命,是一触即碎,是可以随风而去的东西。
所以皇帝顺理成章的将审判从犯的权力交给了谢瑶卿,也名正言顺的让谢瑶卿成了刑部的主理人。
当白发苍苍的老臣捧着祖上传下来的丹书铁卷,痛哭流涕的跪倒在谢瑶卿面前,卑微至极的为自己那为了一己私欲便戕害了许多妙龄小郎的不肖女儿求情时,谢瑶卿只是居高临下,平静的看着她。
天光偏移,谢瑶卿的脸庞隐没在龙首塑像的影子中,老臣看不见她目中的冷冽,她几乎比这位初出茅庐的皇女年长一个甲子,可在面对她时,老臣心中却无端生出许多惶恐与绝望。
在朝中求生多年的直觉告诉她,谢瑶卿早已经看穿了一切,她不应该骗她。
可那在牢狱中形销骨立,不成人形的罪犯,毕竟是她的女儿啊。
谢瑶卿始终静静的看着她,并不说话,只是摩挲转动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在长久到令人窒息的死寂之后,谢瑶卿却忽然温和的笑了笑。
“卿家都说完了?”
在那位老臣看来,这似乎是谢瑶卿示好的信号,于是膝行上前,欢喜的点着头。
新来的内侍向晴有些别扭的扯了扯身上褐色的丝绢长衫,不太适应这种轻盈又柔软的触感,她的前辈扯了扯她的衣袖,她回过神来,无声的上前几步,轻手轻脚的将殿内的蜡烛尽数点上。
明亮的火光照耀着谢瑶卿的面容,有一个瞬间,那老臣竟恍惚自己是否看见了地狱里的罗刹。
向晴急忙将一个个玲珑剔透的水晶罩盖在烛火上面,炽热灼人的火光在刹那间变得柔和婉转起来,连带着谢瑶卿冷若冰霜的脸看上去也覆盖了一层柔光。
老臣心中忐忑极了,只觉得自己几十年的阅历被谢瑶卿那平静又淡漠的眼神捏成了齑粉。
她惴惴不安的回禀:“是是,老臣都说完了。”
于是谢瑶卿轻轻点了点头,甚为贴心的问,“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老臣摸不着头脑,只好战战兢兢道,“没,没有,老臣对殿下,已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邀卿一声轻笑,转着茶盏,摩挲着青瓷茶盏温润的边缘,“是吗?可是孤还有很多事想问你呢?难不成这世上,竟然还有卿家做过,自己不知道,却被孤知道了的事情不成?”
老臣喉间一滚,心底陡然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谢瑶卿丝毫不顾及她年逾花甲的年纪和风中残烛一样孱弱的身子骨,她猛的将手中茶盏摔出,将将好砸到那老臣的脸上,滚烫的茶水泼溅到她衰朽的脸颊上,她被泼了一个激灵,却不敢有丝毫动作,只能面目狰狞,却又惶恐非常的跪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