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瑶卿向后倚在椅背上,语气虽轻,话却可怖,“你女儿□□良家子,杀人毁尸时,有没有给你说过?那个男子的尸身,是谁处理的?”
“掩埋尸体,买通刑部官员,调换案宗,你不要告诉孤,这一切都是你那个不学无数,人到三十连举人都未曾考上的女儿凭一己之力完成的吧?”
谢瑶卿冷着脸,向身后挥了挥手,藏在阴影中等待已久的两个仪鸾卫上前,一个半死不活的血葫芦像一条死狗一样被她们拖在地上,两个仪鸾卫同时抬手,将那个死气沉沉的东西扔到那老臣跟前,暗红的血液溪流一样蜿蜒着流到她的膝下,那老臣颤巍巍的伸出手,拨开那滩血肉脸颊之上凌乱纠结的长发,看见一张熟悉的,永世难忘的可怕的脸。
她眼前一阵眩晕,接着便有一杯冰冷的茶水,泼到了她的脸上,强迫她保持清醒。
谢瑶卿抬脚,缓慢又坚定的踏进血泊里,她向一侧伸出手,仪鸾卫将她的佩刀递上,谢瑶卿一边单手抽出长刀,一边徐徐走到老臣身前,轻轻的,用锋利的刀刃紧紧贴着老臣满是褶皱的脖颈,她转动手腕,明亮的冷铁刀刃上映出一张面如金纸、瑟瑟发抖的脸。
谢瑶卿弯下腰,凑在她的耳边,徐徐问:“还认识吗?”
她将刀刃精准的向内逼近几寸,直到粘稠的血液顺着皱纹的纹路淌下来,刀下的人无法控制的发出一阵阵颤抖,谢瑶卿才缓缓开口。
“她已经把她知道的事都招了。”
“现在,该换你把你知道的事都告诉孤了。”
“不要让孤失望。”
几个被谢瑶卿训练的经验老道的内侍动作纯熟的擦洗着浸泡在鲜血里的玉石地面,向晴愣愣看着,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谢瑶卿看在眼里,随手将擦手的细布扔到一边,顺势问她,“害怕吗?”
向晴像是被吓得回不过神来一般,呆呆的抬起头,消受苍白的脸颊看不见丝毫血色,她有些敬畏的看着谢瑶卿,沉默了片刻,小声问,“殿下对我哥哥,也是这样吗?”
谢瑶卿失笑,“自然不会。”
“对欺辱你哥哥的人,才是这样。”
向晴抿着嘴思考着,“是不是殿下这样,就没有人敢欺负我哥哥了?”
谢瑶卿眼中笑意更浓,“你觉得呢?”
于是年纪尚轻的向晴将心中的惊惧都抛到九宵云外,她攥紧自己枯瘦干瘪的拳头,眼中却燃烧起熊熊的烈火,吸进胸腔的空气仍旧被粘稠的血腥气包裹着,可向晴心中的胆怯与畏惧却烟消云散了,她坚定的看着谢瑶卿,认真许诺,“那我不怕,殿下在保护我哥哥,我也要保护我哥哥,给殿下分忧!”
谢瑶卿笑着颔首,叫来内侍首领与宋寒衣,“孤瞧着她是个天资异于常人的,你们二人须得倾囊相授,为孤培养一个文武双全的夫妹才是。”
这二人跟在谢瑶卿身边,自然知道向晚在谢瑶卿心中的分量,当下二话不说,一口应下。
大臣们并不知道那日乾清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们只看见原本铁骨铮铮的老臣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然后就是数不胜数,不胜枚举的抄家、灭族,在京中经营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大族在谢瑶卿的屠刀下,竟然只是一只无足轻重的蝼蚁,比不过那些平民百姓的重量。
有心思活络的大臣在胆战心惊之际希望和谢瑶卿身边的内侍搭上关系,只是那些原本年轻气盛的内侍们不知道被谢瑶卿喂了什么哑药,一个个都讳莫如深,守口如瓶。
大臣们的猜测便愈发不受控制,无边无际,有说谢瑶卿安排了刀斧手藏在屏风后,摔杯为号冲出来将人剁成肉泥的,有说谢瑶卿其实是凶神转世,要杀够人才能回天庭的,更有甚者,说谢瑶卿乃是修行千年的大妖,张嘴把那大臣嚼了的。
大臣们众说纷纭,连养在深闺的向晚都有所耳闻,他新认的养母宜郡王虽然是个宅心仁厚,忠心勤谨,愿意为谢瑶卿效力的,但是听了那些纷纷扰扰的谣言,心中也忍不住犯嘀咕。
今日谢瑶卿能大刀阔斧的削减世家,明日她会不会对宗室下手呢?
好在府里还有向晚,宜郡王心知肚明,自己与其说是认下一个养子,不如说是在为谢瑶卿教养未来的王夫,有这一层关系在,宜郡王心中多少填了几分底气。
宜郡王忧心忡忡的找来向晚,旁敲侧击的问,“你最近进宫了不曾。”
向晚摇了摇头,宜郡王养子的身份为他带来的新的生活,新的眼界,新的朋友,他正乐此不疲、不知疲倦的探索这个崭新的、友善的世界,差点连谢瑶卿长什么样都忘了。
宜郡王微微叹了口气,只得曲线救国,“那你妹妹呢?她什么时候能出宫?”
向晚掰着指头算了起来,犹豫道:“应当要等到这个月下旬了吧。”
宜郡王有些沉不住气,索性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好孩子,我知道七殿下对你有恩,这件事有些为难你,可这几日满城风雨,都说七殿下要对宗亲权贵大开杀戒,我这心里实在难安,七殿下对你有情,也看重你的妹妹,你能不能去打听打听,七殿下对宜郡王府,有什么心思呢?”
向晚脸颊微红,有些为难,“母亲”
宜郡王只得恳求道:“好孩子,我们对七殿下忠心勤谨,并没有别的心思,只是想保全王府,也是保全你未来的父家呀。”
向晚抿了抿嘴唇,宜郡王妻夫膝下有女无子,待他如同亲子,衣食住行吃穿用度具是一顶一的,见他颇有天资,还重金为他延请名教他诗书礼仪,如今宜郡王这样苦苦相求,向晚瞧着,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于是向晚点了点头,轻声应下,“好,我答应母亲,一定去打听这件事。”
向晚得到养母宜郡王的嘱托,趁向晴休沐出宫时悄悄去找了自家妹妹,小心翼翼的问。
“那日在殿中,究竟发生什么了?”
小半个月来谢瑶卿又在乾清宫中动手处理了许多人,向晴也逐渐适应,从一开始的畏惧敬畏演化成如今的见怪不怪,熟视无睹,甚至能在事后平静沉着的为谢瑶卿擦去长刀上的血迹了。
向晴听了向晚的疑问,抬眸笑道:“没什么,只是殿下审讯了几个鱼肉百姓的畜生罢了。”她手下不停,欢喜的吃着哥哥特意下厨房为自己准备的几碟点心,由衷夸赞,“哥哥,你的厨艺越发好了,这个金丝卷,已经不输宫中御厨了,殿下也喜欢吃金丝卷,她若尝了,一定喜欢。”
谢瑶卿并非一开始就喜欢吃金丝卷的,只是在另一个时空,向晚喜欢吃,也擅长做,她便陪着向晚,吃着吃着,竟成了离不开的习惯,如今吃不到向晚做的,心中还有些难受。
向晚听了,白皙干净的脸颊缓缓浮上一层红云,温声叮嘱向晴,“殿下若喜欢,我便再做一些,你下回进宫伺候时,为殿下带过去便是了。”
向晴点了点头,继续狼吞虎咽的吃着桌上的糕点,向晚看着她没心没肺兴高采烈的样子有些无奈,不都说如今的乾清宫日日兵戈相见,刀光剑影吗,怎么自己这个傻妹妹和没事人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