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力地躲在黑黢黢的洞里,阴暗与尘土携同着不愉快的过往朝身上聚拢而来,伤口的疼痛叫他喘息不能。
他一度迷惘到自我怀疑,是否自己从出生开始就真的是错的?
身为凡人的母亲被狐妖强迫而生下的他就注定是错误的存在吗?
窝在山洞里的他艰难移动着,小腹的伤口随着他在狭窄洞口的动作,摩擦得越来越深。
他竭力用头顶开堵住洞口的石块,毛绒绒的狐狸脑袋因着他一下下的撞击而变得血肉模糊。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撞开了那块石块,蓦地闯进来的亮光刺得他眯了眯眼。
就在这时,一双白皙细嫩的小手探入了石洞。他登时警惕地露出肉爪上的利甲攻击来人,趁她吃痛愣住的空隙,踩着她的手背想钻出洞口逃走,却不想被她反应迅速地揪住了后颈。
少女皱着眉对满身脏污的他说:“还挺机灵啊,小狐狸。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骗谁呢,他扑朔着小爪子表示他的不信任。他虽然受了伤,且为了逃生而化为原形,但动动法术击退凡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他不敢跑,不仅因为眼前的少女非等闲辈,还因为在背后给她撑伞的那位白衣男子。那男人周身散发出威压已经直接让他不敢扑腾小爪子,乖乖给少女摆弄了。
瞅了瞅少女的容貌,又瞧瞧冷淡不语的男人,他这才想起来眼前的两人是谁。
正是大夏朝的公主殿下和她的师父云衍。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观察他们。
这个看上去天真过了头的小公主他并不感兴趣,他忌惮的是她背后的云衍。那家伙道行可是出了名的高,潜居京城的妖精们一向都对他闻名丧胆。
春雷沉闷,雨声淅沥,小公主轻柔地将他搂入怀里:“可怜的小狐狸,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疼不疼?”
少女柔软温暖的肌肤贴着他,他却感到背后一阵刺痛,眼角余光瞥见云衍正像看刺儿一样盯着他。
“晏宁,脏。”云衍淡淡地开口,好像在暗示狐狸赶快滚出小公主的怀抱。
小公主却不自知,毫不在意地回答道:“没事,伤口清洗一下就好了。师父,我们带它回去疗伤吧。”
他身上雪白的绒毛早已沾满了洞里的尘土,软软的小肚子也因为长时间的摩擦而一片血红。
云衍盯着眼前这个看上去十分凄惨的小狐狸,毫不怜惜地冷冷道:“不用,狐狸,你能回去的吧。”
这回小公主听懂了云衍的话中话。
师父是很厉害的道长,明显是一眼就看出这只小狐狸是妖精。
他乖乖地耷拉下脑袋,略微挣扎了一下,表示自己能走。小公主却盯着他还在流血的伤口,有些不忍道:“不要勉强,你的伤口还在流血。”
小公主眼中的温柔竟比这朗朗乾坤还刺眼,他愣了会神,但还是冷下心来想挣脱她的怀抱。小公主却没有让他逞强,硬抓着给他包扎了伤口,止住了血才肯放他走。
回到自己经营的隐月楼,刚处理好伤口换了件深色衣服的他就接到了手下送来的消息:卢家派人来打听楼主下落,已差人盯住,请楼主示意。
雨点落在天窗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偌大的顶楼里安静得只剩下雨声。沉默片刻,死死低着头的人却听见自家主子的笑声,轻得像摇曳的风铃,却又冰冷刺骨。
好一个卢家主,自己败了,还怪到他头上来给他捅一刀。
人性向来懦弱可恶,好处自然都是自己的,一旦出事,责任黑锅却都要往别人身上推。就算找不到切实的根据,也要以虚伪的悲愤为由,往自己怀疑的人身上捅一刀发泄。
呵,他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这不都是那姓卢的自己做出的选择吗……
“去告诉他,与其追问隐月楼楼主的下落,倒不如先想想该如何自保。”
“是。”
春雨缠绵不尽,像多余的情愫。空荡荡的房间里,他凝视手里染了血污的布条――那是小公主临时从自己身上的裙角撕下来的。
这便是以仁德治国的夏文帝之女吗?他眼底思绪纷杂,默默将布条丢进水盆里。
他冷哼一声。
一个布条而已。
那晚的雷声闹腾了一宿,他也在梦里沉浮。幼时,母亲只要看见他身上任何一点非人的特征都会疯狂毒打他,嘴里永远只有一句话。
“你怎么不去死?”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消解自己内心无法排解的苦痛。
他之所以自取名玉离,就是因为身为半妖的他在人与妖之间,像个多余的、流离的存在。
曾经有人主动走近他,当时的他以为那便是真心,却发现里面躺着的是皮鞭和刑具。
“你不是把我当成最好的朋友吗?替我顶个罪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