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公家的买卖,不侵占公利以肥私门,已经对得起皇恩浩荡了,命是自己的。
王崇古没什么崇高的觉悟,他为了国事,已经把弟弟王崇义搭进去了,他不想自己死之前,再白人送黑人,为王谦出殡。王谦侧着身子低声说道:“爹,我这次回来,是有一件事拿不准。”
“原来如此,你舍得回来,是你爹有用了,你就回来了是吧。”王崇古差点被王谦贼头贼脑的样子,给气到心梗!
王谦这个样子,就一个态度:有用是老爹,没用是老匹夫!
“说说吧,什么事儿,我给你参谋参谋。”王崇古也好奇,天不怕地不怕,眼睛珠子一转就是一个主意的王谦,居然有了疑虑。
王谦满饮了一杯才说道:“燕兴楼交易行,有一种玩法,就是用较小的代价,借一大批的有价票证,不断抛售,压低价格,引起市场恐慌和震荡后,不断低位买入,再把有价票证还回去。”
“等到低价买入足够多的筹码后,就开始不断的拉升,然后出货,在交易不太频繁、交易量缩小的时候,用很少的银子,就能把价格拉上去。”
“我听你说过,不是早就有了吗?”王崇古有些不解,王谦把这种交易现象叫做空,把放量下跌视为做空信号,把缩量上涨叫做出货信号。
当然在实际交易中因为多方博弈,做空和出货的信号,并不是那么的明显。
王谦这才解释道:“最近各家损失惨重,就说禁了这借股砸盘的办法。”
“你的想法呢?”王崇古不紧不慢的问道。
“不禁止。”王谦十分肯定的说道:“诚然,借股砸盘,承担风险能力更弱的小户,小户总是会因为恐慌卖出筹码,又喜欢追涨,哪一家涨了立刻就蜂拥而至,人声鼎沸,喧嚣一阵后,就再无人问津了。”
“这么来回折腾,受苦的是小户,但我还是不打算禁止借股砸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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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由呢?”王崇古坐直了身子,有些严肃的问道。
王谦犹豫了下说道:“虽然有了九不准,但总会有漏网之鱼,工党是弱势,那王家屏也已经快到京师了,恐怕孩儿这九不准,能阻拦多数,但仍然会有漏网之鱼会进入市场。”
“毕竟,法理之外尚有世情,刚直之上更需圆融,权变之道,便是这为官之道。”
“这个时候,允许借股砸盘,就会把价格砸到合理的位置,它本来应该在的位置。”
“哦,我明白了,你读了斗争卷。”王崇古眉头一挑,明白了王谦的意思。
一个民坊新入市,不许借股砸盘,几天就能把价格炒上天去,入市第一天,就把几辈子的钱赚完了,谁还愿意踏踏实实的干活?
相反,允许借股砸盘,可以倒闭这些东家们,让掌柜们好好经营民坊,用市场倒逼东家、掌柜做好决策,而不是胡闹,今天海带被冲跑了,明天海带又飘回来了,这种事不会生。
糊弄市场,市场就会有人借着你的糊弄,借一大堆的筹码,砸死你。
这就是博弈,市场和民坊的博弈。
“这么做,受苦的还是小户。”王崇古思索了许久,确信的说道:“按你的想法来吧,不禁借股砸盘,长期来看,反而有利于市场对官厂、民坊的价格纠正。”
“不至于好的有价票证,有价无市,谁都买不起,也不至于这些个垃圾们,入市第一天,就把几辈子的钱都赚了。”
燕兴楼的长治久安,一定是不停地新陈代谢,清退那些垃圾,留下有成绩、有能力的民坊、官厂,反而有利于所有人。
优秀的会留下,劣质货会被淘汰。
允许借股砸盘,意思就是:垃圾,就该堆在垃圾堆里,让该死的家伙,更快的进入下行周期,更快的死掉,加新陈代谢。
“那官厂呢?官厂要是缺钱了,到了这市场融资,刚入门,就被砸穿了,那找谁说理去?”王谦立刻说起了第一个难点,有衙门背景的官厂,入了市,就被砸的头晕目眩,跑到王崇古或者王家屏这里哭诉,事情就会有些麻烦了。
王崇古立刻说道:“那官厂仗着衙门的倾斜,这买卖还是做不成,也没必要存在了。谁说官厂不能关门的?就民坊允许倒闭?”
“要我说,官厂也可以倒,也要做好新陈代谢,要是做不好,那官厂迟早僵化臃肿倒没法收拾的地步。”
“它经营不利,没钱了,养不起厂子里的匠人了,难不成要靠朝廷的税赋去养?朝廷的税赋哪里养得起那么多的匠人。”
没有人可以长生不老,没有什么制度可以万世不移。
连陛下都做好了老朱家的江山丢了,大明必亡的准备,凭什么占据了更大权力的官厂,在与民坊的市场竞争中,连养家糊口都困难,朝廷还要允许其任意的腐烂下去,而不作任何清退的处置呢?
如果禁止了借股砸盘,这燕兴楼交易行就失去了通过博弈进行纠错的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