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基地的一点光亮异常显眼,像夜空中的一粒星。
“说吧,你想聊什么?”
女孩又笑了起来,朔星几乎可以想象到她的表情,那一定是弯着眼,绿眼睛嵌在没有血色的脸上,化成一汪,又深又沉,尽管抿着唇笑得温软,但还是让人不敢恭维地阴森。
她拉长了音:“那——姐姐想聊些什么呢?”
朔星反问:“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聊的吗?”
这是真心实意的疑问,有的时候朔星都觉得自己改变了许多,而对不久前试图致自己于死地的刽子手,她居然能和对方心平气和坐下,讨论聊天的话题,这简直是神话故事。
“那真是令人伤心,真没想到我们如今也走到了无话可聊的地步。”阿蕾娜仍是笑,轻飘飘的,“但是,姐姐,我想你想错了一点:我们之间可是有很多东西可以展开说的。”
“有什么?”
“数不尽数。想必,你走到现在,已经累计了不少疑问:有关泥火鱼、有关这个基地、有关长生不死……这些就像攒豆子,一粒一粒,掉进篮子里啪哒一声,虽然只有一小粒,但迟早,堆积成山的疑问会漫出篮屉,哗啦倾倒,而现在,唯一能解答你这些疑问的人就在你的身旁。”
“姐姐,怎么会没话说呢?”
阿蕾娜换了个姿势,由盘腿改为坐在边缘,轻晃双足。
“我的能力……不算强,也不算弱,其实就是效仿长生的原理,在尸体的小腹长出一团念,因为混合了生者本身末散的念气,能够做到让死尸拥有本来的记忆,也勉强算是死而复生,可复生的人究竟还算不算原本的人,这就是哲学家们才该考虑的东西了。”
“本来,我想的是杀死姐姐你,再使用怎能力,当然,对成年男性以外的使用能力,会使我触犯自己曾经立下的制约,然后立刻死掉——但这也是计划的一环。”
“我的死会使念力更深刻,你可以认为是诅咒,诅咒不会因为施咒者的死去而消散掉,反而会因为强烈的情感更深,按我原先的计划,你会得到我的记忆,你想知道的,你所疑问的,你将追寻的,一切都能在我的记忆里找到答案,可是我做错了一点。”
她停下了讲述,咬住下唇。
“做错了什么?”朔星问,她认真倾听着,目光虚虚转向女孩。
“我不能,至少不该,不该隐瞒你,什么都不知道只会激起你的逆反心理,这才被那个垃圾钻了空子,用一副自我感动的样子自以为是地把你转换成了异种,而我的能力对已经拥有种子的人起不了效果。”
朔星皱了皱眉,胸口堵塞,但没有任何表现。
“——异种只有拿走了种子才能死去,而种子里蕴含了那个人的所有,一旦死去,我再使用能力,操控的也只是一团没有灵魂的躯壳。”
“我满盘皆输,可如果我一开始就坦诚,把一切放在你的面前,也许结局不会变成这样,为了真相,你一定会选择正确的那一方的,毕竟,从一开始,我就对你不报任何恶意,姐姐。”女孩垂着眼,显得委屈又无害,“对不起,姐姐,但我们之间本不该产生那么多误会。”
她没有说谎。
这朔星可以肯定,她的直觉一向准确,但是,在确认阿蕾娜的真诚外,她的警铃仍在响。
也许她没有说谎,但她绝对隐瞒了什么,通过颠倒语序,隐瞒一些看似不重要但相当紧要的东西改变了整个事件,改变她的形象。
那……是什么呢?没有思考太久,她就得出了答案。
“你说谎了,或者说隐瞒了一些至关重要的东西。”朔星语气笃定,“是科尔克吧,那个消失不见,目的不明的酒馆老板。”
“如果我真的被变作傀儡,绝对会发生一些我不愿见到的事,让我猜猜,是记忆吗?还是认知?或者不至于此。”
阿蕾娜对离烠一直有着莫名的敌意,这朔星知道,但毕竟是别人的想法,她也做不了什么,改变别人的想法从来是最难的事,所以,她能做的只有装傻充愣,戴着迟钝的面具。
假如,尽管不存在那个可能,但朔星仍大胆作个假设。
很明显,这个世界存在离烠的痕迹,如果朔星有什么方向,那一定是找寻他,而这是阿蕾娜一定不会容许的,对于她会做的事朔星只会想到一个可能:她会让她世界中的离烠彻底消失。
再结合似乎隐瞒了什么的科尔克,可能性只有一个,科尔克反水了,而阿蕾娜所求的抹消离有的方法,就在于科尔克。
看见阿蕾娜的反应,朔星心下了然:
“看来是了,你试图把自己塑造成一将行差的歧路者,这正是这个举动使你破绽百出,不得不说,你有些触及我的底线了……不过,我有一点不明白。”
大部分东西都齐全了,朔星知道,现在仅差一点动机。
“动机,我想知道你的动机。”
“为什么你在东海岸计划失败后果断将场地转移至地下,为什么你执着于让我找到泥火鱼?我很好奇。”她盯紧了女孩,不肯放过一点动作。
她会作什么答案呢?
阿蕾娜垂着头,散落的发丝遮住了她脸上的表情,孤身一个,她坐在石头边缘,整个人显得单薄又瘦小,像风中蒲公英,轻轻一下就会被折断的草茎。
但朔星很明白,眼前人的本质是贪得无厌的恶鬼,得寸进尺,剥皮拆骨,一旦松懈,连一丝血肉都不会留下。